燕逍道:“嗯。”
“白津洞天的,是不是?”谢秋石声音软软的,“他们都不给我找,说辟谷的仙人不吃鬼道泥巴里乱钻的螃蟹。”
燕逍安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你帮我找来的吧?”谢秋石脸皮涨红,嘴巴又动了两下,最后还是合上了。
燕逍自然知道他这是要和解,又拉不下脸开口的意思,只伸出一只手,替他理了理头发:“回云台殿去,让人给你端上来。”
谢秋石登时眉开眼笑,一下子蹦下轿,把燕逍也拉了下去,又冲车里嚷:“秦灵彻,你来不来?——可千万别说来,我只是客气客气,没真想你来分一杯羹。”
秦灵彻却淡笑一声撩袍下轿,仿佛适才的刀光剑影都不曾发生过,他毫不客气地道:“恭敬不如从命。”
谢秋石眼睛一撇做了个鬼脸,余光却见到帝君陛下一身衣服不知何时早已恢复如初了。
三人拉拉扯扯上了云台,里头的仙童仙仆早已得信摆了一席,见到帝君陛下时纷纷躬身行礼,对上谢燕二人又开始前倨后恭。
帝君侃道:“送小辈来瀛台山做童仆历练的,都是有些脾气的。”
谢秋石就当没看到,倒是燕逍,冷冰冰附和了声。
秦灵彻和谢秋石都像见着鬼了一样盯着他,燕逍没说话,只低头冲一旁的小童吩咐了声,小童忙将天帝引向上座。
秦灵彻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眼燕逍,挨着白玉桌坐了,低头一看,忽地站起来。
“怎么了?”谢秋石眨了眨眼睛。
秦灵彻屈指叩了叩桌面,蹙眉道:“你瀛台山的人,确是有点脾气。”
说罢他拂袖离去,谢秋石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不看不知道——只见秦灵彻座前的银碗银筷,不知何时都变成竹篾竹筹所制。
谢秋石“啧啧”两声,指着问燕赤城:“你干的?”
燕赤城不答。
“你在轿子里跟他打架,他都没生气。”谢秋石奇道,“这竹碗又怎么叫他着恼了?”
说着他伸手想去摸那竹碗,被燕赤城截住了手腕。
“这是厕筹。”燕赤城打了个响指,适才的小童又上来将那碗筷撤了,“天帝陛下修炼八荒独尊术,在凡间历劫无数以清孽煞,这清洁溷所①之事自然没少做过,大约是勾起他的心病了。”
谢秋石听了个一知半解,也不懂这秦灵彻怎么又对几根竹子起心病,只咕囔了两声,便又眉飞色舞地喊人将螃蟹呈上来,至于天帝之流,在鱼鲜甜食面前早给他抛在脑后不提。
白津洞天是仙鬼交界处一所奇地,白川如浆,万树常绿,凡间更有侠客称曰:冬生攀瓜夏生梅,秋风惊起蛱蝶飞。然而谢秋石对此倒是不甚在意,他独独心念白津里头个大rou肥的螃蟹。
谢秋石素来耽腻耳鼻口舌之欲,天下美食中又独爱鱼鲜,鱼鲜里螃蟹为头等,鲳鱼鮰鱼次之,鲫鲤鲂鳊再次之。
随着一笼笼螃蟹呈上来的还有热酒香醋,以及果碟若干,谢秋石逮着那团脐的便大快朵颐,他一向不爱用蟹针蟹钳,上手便掰扯起来——只有这活他从不想假他人之手,但听“喀嚓”一声轻响,蟹盖一掀开,金黄灿灿的蟹油便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他忙将自己的小指含在了嘴里。
“慢点。”燕逍含笑看着他。
谢秋石“唔唔”两声,话也说不出口,挥手扇着蟹膛腾出的热气,那蟹膏团在里头,蟹黄沙似的结着块,蟹腮除去后,一瓤瓤白生生的蟹rou菊花瓣似的攒成一簇,没有腥气,只是鲜甜。
谢秋石嗑瓜子似的唆着蟹rou,几天的不痛快荡然无存,燕赤城看着他的眉眼,只盼他此生忘性都如此刻这般大,若一担螃蟹便能叫他把不痛快都忘了,那便是捞空白津河、或是命世间所有川流都养上螃蟹,也算是值得。
觉察到这视线,谢秋石鼓着腮帮子抬起头来:“燕逍,你陪我吃点。”
燕逍没有动,只问:“也是客套?”
“才不是。”谢仙君好像受了委屈似的抽了抽鼻子,他这会儿似是已经吃过瘾了,掸出一匝蟹rou,往那醋碟里轻轻的晃了晃,抛到嘴里抿开了用齿尖磨着吃,边吃便含糊道,“你也和他们一样,觉得吃这个不可理喻么?”
燕逍道:“吃便是吃,喜欢便是喜欢,以理喻之,又有什么意义?”
谢秋石嗤笑一声,嚼着蟹腿道:“我发觉你最爱问的问题便是‘有什么意义?’,你又从来不屑于知道答案,好像没什么是重要的似的。”
燕逍讶然,半晌低低地“嗯”了声。
谢秋石歪着头打量他,搁了半晌,拈了双银筷,笨拙地剔出瓣蟹rou,沾着膛里的脂膏,送到燕逍嘴边:“试试?”
燕逍漆黑的双目微微垂着,隔了一会才启唇,从他筷子上将蟹rou含进嘴里。
没有味道。他想。
谢秋石好像也不在乎他喜不喜欢,自顾自吃了会儿,又捡了个果脯,叫燕逍吃了。
没有味道。
谢秋石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