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没有得到回音,噩梦的余韵渐渐褪去,耳目逐渐清醒,他才意识到燕赤城不在屋内,也听得了窗外的雨声。
石头挣扎着爬起来,支着身打开了窗户,想看一眼对岸燕赤城的居所,却发现白衣墨发的仙君正立在湖心,负手而立,任由倾盆大雨浇在自己身上。
“燕赤……”他动了动唇,却没喊出声。
只见那仙君神色恹恹地看着天际,雨水顺着眼窝流下来,像泪渍一般,幽碧的眼瞳暗色弥漫,里头的神色十分复杂,读不出是愧是仇还是恨。
“喀嚓”数声轻响,石头张大了嘴,眼睁睁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发狠似的一根根折断了自己左手五根指甲。
第20章 大梦人间醒(一)
石头说不清离开小镜湖当夜自己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揄系正利。看着外头那场大雨,看着燕赤城,身体仿佛自己有了动作,迈腿,下床,跳出窗外,走进雨里,脑子里乱七八糟给自己找理由:燕赤城专断霸道,吃腻了糖醋鲈鱼,水娘阳奉Yin违,小镜湖底下又过分清净……
总归是因为待在这里不快活。石头心道。
他糊里糊涂离开了水边的小筑,绕过燕赤城的视线往一旁的山上揪着藤蔓往上爬,水娘察觉了他,问他要去哪儿,他交叉双臂比了个大大的叉。
水娘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多话,安静地看着他猴子似的往山上蹦。
石头越往上蹦心跳得越快,他蹦着蹦着就看到山崖上零星的灯火,闻到了茶香、酒香、烟火香、脂粉香、绸缎香、灯油香……他一时竟痴了,在燕赤城身上他从没闻到过这些味道,燕赤城身上只有草木的气息,是沉的,是冷的,自也是极清净的。
上山崖前他往下瞥了一眼,小镜湖已成了银镜似的小小一点,湖边小筑只有芝麻大小,而燕赤城,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石头说不上自己是难受多一些还是快活多一些,但燕赤城不再身边,那种四周萦绕的压力消散了,委实让他觉得头顶的风都轻飘了起来。
飘飘然间他忽地有了种冯虚御风、遗世独立之感,仿若能凌驾于九天之上,石头又惊又喜,张开双臂,回想着自己从武陵派偷师的许多技法,即便记得不那么真切,身体也自然而然能施展开来。流风吹起长袖,他足尖点着苍郁的枝叶,如鹞子点水,浩浩间竟能日行千里,他闭着眼任由天地间风吹雨淋,这天地却像是他身子的一部分,云雨雾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黄金美玉,点石可成唾手可得。
“燕赤城,你看我可厉害……啊嚏!”他兴奋地大叫一声,一个俯身往下飞去,两边清风撩起他细软的鬓发,他鼻尖一动,微微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直把他打得清醒过来——身边那里有甚么燕赤城?
石头意味不明地哼哼两声,心道:再没人捏着我的下巴逼问我哪儿学的功夫了!
不知不觉间,他飞越了山岭城池,行遍了乡村市镇,只觉离武陵派越远越是自在,跑到连燕赤城的名头都听不见的地方去,更是通体舒畅,没过几日,他便连着将对燕赤城的一丁点思念也抛了个干净,只觉一切都很是受用,唯独满腔显摆心思无处宣泄。
途经一小小县镇,他干脆扎到路边乞丐堆里表演点石成金,一群乞丐拿大眼小眼瞪他,瞪完逼问了几句“哪儿偷来的?”便开始对他重拳相向,石头“诶哟诶哟”躲了,一边躲手里一边掐着诀,掐着掐着又觉得没意思——若闲着没事就和捏死蛾子一样捏死这群乞丐,自己岂不是和燕赤城那厮无甚区别了?
一想到燕赤城这三个字他就莫名委屈,嘴巴里又干又苦,直胡乱喊道:“不许打我!我堂堂武陵仙君家中姘头,岂是你们能打的?”
乞丐傻了一瞬,或怒或笑,为首那个咧着嘴告诉他:“你武陵仙君姘头,那我还是幽冥仙子她姥姥的嫡亲女婿,捏死你一个小姘头,天王老子都不会说什么!”说着一拳头狠狠打上石头的鼻梁。
石头猛叫一声,脚下轻飘飘滑开:“这位老兄,打人不打脸,你若毁了我价值连城的美貌……”
乞丐兜头给他啐了口唾沫:“就你还美貌?癞头青蛙脸上的泥巴都没你多!”
石头一怔,对着溪水一照,只见自己一飞数日,头上发中黄埃满面,活像一只泥猴子,他“哇”得大哭一声:“老天爷,你给我仙人的天赋,怎地不给我仙人的‘衣不染尘、足不沾埃’来!”
乞丐哄堂大笑,像踢皮球似的踢了他一阵,便一哄而散了。
石头在街边呆愣愣躺了会,又漫无目的地往街上走,他身上脏污,百姓避之不及,他倒觉得有意思得很,伸长着五爪去偷糖葫芦拿包子,被逮住了就任打任骂,几个摊贩见他年纪小,又污秽不堪,便也懒得多计较,偶有几个要拿他去告官的,他又泥鳅似滑不溜手地跑远。
这可多自在。石头心道,天下之大,没有一处不可去的,恁他娘的燕赤城!
他又想到燕赤城,这名字在唇齿间嚼了数下,最终囫囵咽了下去,像吞了个又大又圆的酸枣子,咬是无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