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修觉得今天异常疲惫,但他如今活着,又有哪一天是轻松的?哄睡了安安后,江修到安安病房外间的小客厅里又工作了片刻,终于抵不过困扰,蜷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深夜,来查房的护士推开安安病房的门,忍不住惊呼一声。
病房外间的沙发上侧卧着一个人,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毛衫,身形颀长而消瘦。而此时,羊毛衫的衣领处浸满了艳色的血。他的意识尚且清明,听见动静,费力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门口的人,惨白的唇动了动,又接连又呛出了几口殷红的血。
“江先生!”
护士快步上前,抬高江修的头部,防止他被口中的血水呛住而窒息,而后快步走出去喊人。
再次回到江修身边时,江修的情况看上去更糟了一些,他的胸口剧烈而紊乱地起伏着,消瘦的肩膀不时抽搐般地颤抖,每一下颤抖便带出一股血色从他口中呛咳出来。
江修皱了皱眉头,声音艰涩:“别吓着安安呢。”
“好的,安安睡着,您别担心。”
江修轻轻阖了下眼,表示知道了,又闷咳几声,呛出零星血沫,额头渗出一层冷汗,灰白的唇动了动,已经说不出话来。
很快,值班的护士和医生推着担架车过来,把江修移到担架车上,往急救室送。
许路遥也接到了通知赶来,推着担架车一路喊着江修的名字,江修的意识已经不大清晰,眼球迟滞地转了转,神色淡漠地看了许路遥一眼,仿佛并不认得眼前的人。
江修立刻被送至急救室,在身上迅速连上各种检测线,监控仪器此起彼伏地嗡鸣。
“许医生,病人收缩压降到60mmHg……”
“病人心率132……”
“出现低血氧症……”
在一片混乱中,许路遥深吸了口气检查了江修的瞳孔,将手抵在他颈动脉上,只觉得他的脉搏细速无力,几乎快要消失。他解开江修的衣服,将听诊器抵在他的胸口,仔细听他的心音,脸色越发凝重。
前后不过几分钟,江修已经彻底陷入昏迷。许路遥正要开口让护士调配针剂,却见江修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头软软的倒向一侧,几秒后,有暗红的血色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汩汩涌出。
江修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仪器上的检测数据进一步往下掉。
“病人心源性休克,怀疑出现弥散性血管内凝血。”许路遥竭力保持冷静,“先给我一支去甲肾上腺素。去请主任过来。”
天快要亮的时候,江修被送进ICU。许路遥今天在急诊值夜班,到了交班的时候,他交接了其他病人的档案,没急着回去休息,又回到ICU里守着江修。
江修昏迷了两天,醒来时一眼看见守在病床边蓬头垢面的许路遥,皱眉道:“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见人醒了过来,许路遥松了一口气,嬉皮笑脸起来:“您睡着觉呢,还有人给您擦脸梳头刮胡子,我可没这待遇,可不就变成这样子了吗?”
江修不应声,只静静看着他。
以前他贫嘴,江修也有懒得理他不应声的时候,可即使不说话,他也总是会朝他递过来一个无奈的眼神,从来不像今天这样,目光平静温和得不寻常。
许路遥心里发慌:“怎么了?”
江修惨白的唇挽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许路遥,谢谢你。”
他们两个人相识多年,男人之间的友谊,很少这样rou麻兮兮地拿出来言明。许路遥有些不自在地抓抓头发:“谢什么谢,你好好养病,乖乖听医嘱就行。”
“给我办出院。”江修的声音低弱但坚决,“我还没有找到云晚。”
“江修你不要命了吗?”许路遥不自觉提高了音量,看见江修抬手扣上心口,呼吸又急促了几分,无奈地把声音放缓下来,“我不是吓唬你。你上次中毒引发了多处器官急性功能衰退,休息了不到半个月就又开始奔波,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出现严重的心力衰竭。”
江修问他:“我会死吗?”
许路遥愣了愣:“好好调养身体,尽快把心脏的手术做了,能减缓病情恶化。”
“可我现在没有时间。”
“再拖下去,你连上手术台的机会也没有。”
“我真的能活着下手术台吗?”江修语气平静,仿佛讨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
他的声音轻如羽毛,落在许路遥心上却是一座大山。没有人比许路遥更清楚江修的情况,虽然保守治疗已经没有必要,手术干预迫在眉睫,可在江修的这个年纪做这个手术。
无论是过程中的风险还是预后情况,都难以估量,何况江修这些年身体虚耗过甚,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上手术台,更是充满变数。
在许路遥的沉默中,江修继续说下去:“所以在我上手术台前,能不能让我把我想做的事情都做完?”
许路遥半天吐不出一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垂头丧气地问:“那你想做什么?”
“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