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得你去吗?”
“对方这次到访的人规格不低,虽然我无法全程陪同,但至少明天早上得露个脸。”
方云晚翻了个白眼,小声吐槽:“你这个样子露面,也不怕吓跑合作者。”
办公室里太过安静,尽管方云晚的声音很小,但一字不漏地都落进江修耳朵里。他抿着唇轻笑,眉眼像是夕阳余晖下的水面,语气也像哄孩子一样温软:“就再忙一个晚上,下周我一定能陪你和安安吃晚饭。”
“谁要你陪!”方云晚轻哼一声,“不管你了,我要走了。”
江修含着笑看方云晚跟只河豚似的,气鼓鼓地推门离去。
那些刻意营造出的疏离冷漠,像是彩虹糖最外面的那一层酸得人龇牙咧嘴的粉末,一不小心,那层粉末被捂化了,便会露出破绽,叫江修发现里头藏着的果味软糖与多年前一样柔软甜蜜。
嬉笑怒骂里皆是痴缠的情谊。
也许连方云晚自己都没有发现,本质上,他还是五年前的那个方云晚。
收拾了东西离开颂文大厦时,方云晚在电梯里遇到下楼取外卖的孟忱。
入职后,方云晚在集团,孟忱在昭阳地产,一个跨行做起了品牌,一个坚守初心潜心搞建筑,两个人工作中基本没什么交集。人与人的缘分有时便是会浅薄到这样的地步,同一座大楼里进出几个月,才终于遇见了这么一回。
不知道是不是与这次事故有关,孟忱看起来疲惫而憔悴,眼下挂着重重的一层黑眼圈,方云晚怀疑他站在电梯里都能睡着。但对着电梯里的镜面,方云晚沮丧地发现,自己眉眼里的倦意也没比孟忱浅淡多少。
曾经一起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也一起褪了鲜衣怒马的颜色。
那时的方云晚,颇有些眼高于顶的骄傲。自大一起,他便稳居专业排名第一的位置,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捧回奖项来,不仅学院里老师对他青眼有加,还有一个江修,跟个哆啦A梦对他有求必应,还死心塌地。
那时,方云晚确实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少年得志便容易忘乎所以,那个年纪,很轻易便会做出让人讨厌的事情。
比如眼高于顶,目空一切,认为许多同学辛苦打磨的作品不值一提。
想起那个得意忘形的方云晚,现在的方云晚也心生嫌恶。
但他记得,他应该确实没有招惹过孟忱。而同时他又清楚地记得,读书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面对面走过去,却连声招呼都不肯打的。
究竟是为什么呢?他不大记得了。
可时过境迁,这些也都已经不重要了。
五六年前的事,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如今再看,学生时代的喜恶爱憎,渺小幼稚微不足道。与孟忱大大方方地相互打过招呼,方云晚随口关心:“你今晚还得加班到很晚吗?”
电梯里除了他们两,再没有旁人,说话不需要避讳什么。
“是我自己留下来的,很快会启动对事故的全面调查,在那之前我想仔细看看图纸。”孟忱稍稍犹豫,“南湖项目的主设计师是……”
“是白老师。”方云晚替他开口。
当年他和白铭的婚外情谣言在隅城大学人尽皆知,他知道孟忱的顾虑。
“工程部说南湖项目组图纸一开始就有问题,认为可能是图纸修改审核中出了纰漏。但我觉得白老师应该不会出这种失误。”
“我也相信白老师。”方云晚轻声补充,“我们第一次做住宅设计练习时,他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那是个天气晴朗的初夏午后,窗外已经有零星的蝉鸣,阳光登堂入室,落在讲台半米之外。白铭那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他习惯把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手腕上无遮无挡的,要做什么事都方便些。
方云晚记得白铭说,相比之下,住宅设计对设计师个人风格要求确实比较低。
但要做好也不容易,大家应该在舒适性、便利性、安全性等方面多花点心思,这可能是人家花一辈子积蓄买的房子,得好好做。
孟忱点头:“记得的,所以我相信他。我才入职几个月,能获取的信息有限,但还是想尽自己所能多看看。我知道我能做的不多,但至少在事故原因调查清楚前,能在别人胡说八道的时候,帮白老师澄清一两句。”
大约是亲身经历过有口难辩孤立无援,方云晚被孟忱愿意为白铭澄清的想法打动,脱口而出:“我这里也有一部分当初设计图纸的复制件,如果你有需要,我们可以找个时间一起看看。”
“图纸?”孟忱反应了几秒,随即了然,迟疑地问,“是江总给你的?”
知道当年内情的人,对于他和白铭、江修的关系总是分外敏感。方云晚不想多提,只默默点了一下头,孟忱眼睛却是一亮:“你跟江总和好了?”
方云晚静默不语,看着孟忱,目光平静。
“也许,我是说也许,你们当年有什么误会呢?”孟忱在方云晚的目光里竟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