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都弄好了?”
“嗯。”柏今意点点头。
“没大事,不要太担心,就是一时低血糖晕倒。”薛涉笑呵呵,“多养养就能好,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呆在医院观察观察。”
柏今意对这位每回见他都报喜不报忧的师兄敷衍出个笑脸,而后越过他们,进入病房。
病房是双人间,但另外一张床暂时还没有病人入住。
梅相真躺在床上,双目闭合,伸出来打吊水的一只手,细细瘦瘦,卧在被子上。
天花板的灯照得柏今意有些晃,窗外吹进来的风,呼呼的,像是夜枭的呱叫,柏今意撑着头,在椅子上坐着,听着风呼,感觉到一阵阵寒栗,这时,柏培云也进来了。
“情况怎么样?”柏今意小声问。
“情况到底怎么样,刚才在外头你不都听见了吗?”柏培云反问。
是了,不止是师兄,其实父母也在向他隐瞒病情。
每次他追问,都只说是慢性病,好好调养就可以,余下再问具体的,就什么也不说了,就像他永远都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不用担心,不用忧虑,只用永远听从父母告诉他的话。
但今天已经这样了,柏今意也不想再和柏培云在梅相真的病房里争执起来。
他简单应了声。
柏培云看他一会:“我去家里拿些穿的用的过来,你在这里守着,如果待会你妈妈醒来,你不要再惹她生气,知道吗?”
“我知道,我不会说话的。”柏今意简单说。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让柏培云安心。柏培云又问,这次挑明了:
“如果你妈妈再问你刚才的事——”
“我不会说话的。”柏今意重复。
这大约不是柏培云想得到的答案。
柏今意感觉对方的眼神一下变了,变得非常失望。
这种失望的眼神,是柏今意从小就害怕看见的。
现在,恐惧变成了现实。
那望来的失望的眼神,就像是两枚钉子,在柏今意的皮肤上划出两道深深血痕。
“你……”柏培云气息不稳,“你简直冥顽不灵!你非要闹到家破人亡才开心,是不是?!”
“爸爸。”柏今意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微而冷静,“妈妈还在休息,不要吵,会吵醒她的。我们可以出去说。”
“——”柏培云艰难地吞回了话,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压低了,“是,不能吵醒你妈,吵醒了她,再被你气一回,她命都没有了!”
说完,柏培云立刻转身离开。
他又气又急,快步走出病房,走得太快,撞到门框,趔趄一下,甚至差点摔倒。
柏今意立刻从位置上站起来,他想要去扶柏培云。
可是柏培云根本不等他,自己挺直身体,揉揉膝盖,又往前去了。
于是,站起来的柏今意慢慢坐回椅子上。他沉默等着。半个小时后,柏培云带着东西回到了病房。父子守在病床前,再也没说一句话。
“咔。”
深夜里,轻轻的一声响,没有惊醒已经睡了的柏培云和病床上的梅相真,惊醒了呆在一旁的简无绪。
送妈妈来医院之后,柏今意就让简无绪先回家休息。
但简无绪不愿意,一直陪在旁边,半夜一点多了,才迷迷糊糊闭一下眼睛,也没有睡着,他一出点响动,对方立刻又睁开了眼睛。
“柏老师?”简无绪出声,声音很低。
就算明知自己是鬼,别人听不见他的声音,也生恐惊动了什么。
柏今意没出声,他对简无绪招招手,而后轻手轻脚开了门,走出病房。
简无绪跟着出来了。
柏今意又小心,不弄出任何动静地把病房门关上,这才出声:
“去你那里。”
“去……去我那里?”简无绪怔住。
“嗯,今天不是还没给你擦洗按摩吗?”柏今意,“抱歉,不得不这时候去。”
“可是……可是不去也没有关系的啊。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柏老师已经心力憔悴了吧?我那里并不是没有人照顾,柏老师其实不用天天去的,天天去,压力也很大吧?”简无绪小声说,“一天两天不过去也没什么,我们是不是等柏老师的爸妈消消气……”
“无绪。”柏今意轻喊他。
“啊?”
“去见你,对我而言不是压力和负担。”柏今意,“那是我休息的地方。我今天对父母说的,没有一个字是假的。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很像付出,但那不是付出,那仅是我对我们幸福的争取。”
他说完,换了口气,又问:
“今天闹到这样,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柏老师没有错。”简无绪毫不犹豫。
“那你也没有错。”柏今意冲简无绪微笑,“你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母亲倒下的时候,简无绪仓惶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