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透这个对社会对父母都有意义,恐怕唯独对自己没什么意义的人生。
“爸爸。”柏今意,“我见过对方的父母了。他们很支持我们。”
他第一次,拿起锤子,去砸面前的玻璃墙。
柏今意砸的玻璃墙,正是柏培云的心防墙。
一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柏培云,终于无法控制。
他蓦地从座位上跳起来,脸色在瞬间变得浓黑,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乌云都聚集在此,暴怒让他五官出现轻微的移位,他伸手指向柏今意,电闪雷鸣,轰隆作响:
“我看你真的疯了!”
这是柏今意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
从小到大,他记忆之中,柏培云的脸,是教育的脸,谆谆的教导总会从他嘴里说出;柏培云的手,是拿笔的手,多少漂亮的书法字,从这只手中流淌出来。
……不是现在这样的。
咆哮愤怒的脸,青筋暴突的手。
当柏培云箭步上来,挥手要打他的时候,柏今意愣在原地,周围的一切,都有些虚幻了,仿佛他从小以来,一直习以为常的真实,变得不那么真实。
光线摇晃,简无绪惊慌的喊声响在耳旁:
“柏老师!”
“我看你才疯了!”一直沉默的梅相真倏然站起来,她一贯柔弱,此时却抱住了柏培云,用力把人按回椅子上。
“你想干什么?你还记得自己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吗?学生不听话,你就靠打是不是?”
“他是不听话吗?”柏培云直着脖子,同梅相真吵得面红耳赤,“他现在是整个都疯了,我要打醒他!你看看他想干嘛,他想不结婚,他想不生孩子,他对得起我们吗?对得过去辛辛苦苦,付出诸多的我们吗?”
“柏老师!”简无绪刚才一直没有出声,现在他也忍不住了,慌慌张张来抓柏今意的手,“差不多了,别说了,我们下回再慢慢把事情跟你爸妈说吧,现在这样下去,会出事的,让你爸妈缓缓……”
柏今意牢牢握住简无绪的手。
他心情同样纷乱,简直想要依照简无绪说的那样做,可他又在想,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真的要半途而废吗?现在他因为父母的态度偃旗息鼓了,回头他真的还有勇气再在他们面前,彻底剖白自己的心情和自己的爱意吗?
“你闭嘴吧!”
梅相真同丈夫吵了两句,最后以这样一声尖叫打断争执。
她面对丈夫,背对儿子。
柏今意看见母亲单薄、笔挺的背脊。
“……他叫简无绪,对不对?”梅相真忍耐的声音,在客厅中响起。
“妈妈?”柏今意错愕。
“感觉意外吗?不明白我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
你忘了。
给妈妈看病的医生是你爸爸的学生,你天天进出他上班的医院,他当然注意到了,和我聊天的时候,也就顺带带出来了。
我心里奇怪的很,就在上周末的时候,去医院看了一眼。
然后,妈妈才知道情况……柏今意,你和你爸爸说,你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怎么不再往下说。你喜欢的这个男人,现在还是植物人,躺在床上呢?”
柏培云仿佛又被重击一拳。
他哼哧哼哧的,又愤怒,又狼狈。
“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说清楚他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你心里也明白,不管你对这种行为冠之以多少冠冕堂皇的‘爱意’,事实上,你就是用他在反抗你的父母?”梅相真问他。
“妈妈。”相似的无力,再次灌入柏今意心底,“我没有说,是因为我刚说男朋友,爸爸就快要崩溃了。我还没来得及说清楚他现在的情况。”
“是。”梅相真,“你爸爸很激动,妈妈也很激动。”
“你说,你喜欢上了一个男的,这人还是个植物人。
我们暂时不说同性恋不同性恋的问题。哪怕是男女朋友关系,女方或是男方中的任何一方昏迷,我想另外一方的父母,都是不愿意、也不赞同清醒的那一方谈下去,等下去的。妈妈不赞同你的这段恋情,你觉得是妈妈的错吗?
是妈妈,是这个家庭不够尊重你的意志吗?
正是因为知道了所有的情况,妈妈才一直阻止你把事情说出来,希望你不要在工作的关键时刻,引发无解的家庭矛盾。
可是你偏要在这个时候把话说出口。
这个家里,爸爸妈妈,到底做了什么事情,逼你到什么地步,在暗示明示之后,依然让你连短短两周都不愿意忍耐?
你指责爸爸妈妈没有足够的理解你,那么你理解爸爸妈妈在知道这件事情时候的崩溃吗?
妈妈知道事情之后,一直在忍耐,一直不愿意将其宣之于口,就是希望,你能够在意识到自己幼稚、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坚持下去的时候,赶紧结束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可是你——你非要在家中挑起这种战争。
柏今意,你逼妈妈说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