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稼君:我给你买十台空调,对着你吹,把你从这吹去云南……
纪勇涛:去云南干什么……云南……云南……
楚稼君:便宜……
纪勇涛:云南……什么便宜……
楚稼君含含糊糊说了啥,他没听清。
第二天醒来,照旧是被那人大腿压在胸口闷醒的。纪勇涛抱怨着把他的腿推开,看见楚稼君的手还保持着一个手势,比了个数字八。
第32章 【爱呀河·纪勇涛】
爱呀河小区705室,早上起床的时候,老纪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他看见屋门开着,就想把它关上。怎么会忘记关门的呢?万一进贼了……可家里也没啥东西能被偷的,贼也没兴趣偷。
他走到门口,手都已经扶上了门,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把它关上。
纪勇涛站在门边,怔怔站了很久。他看见玄关镜子里的人影,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其实他并不是那般朽木的年纪,头发却已经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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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时候,纪勇涛是一名警察。
他因为表现优异,被调到大队,刚巧时间很妙,正好赶上了第一次严打。全国警力严重不足,悍匪的装备比警察好,枪击案每天都有,报纸上几乎每天都能看见抢储蓄所或者运钞车的。
那时候还有一句话,叫做车匪路霸,打死不论,可想而知犯罪分子到了什么嚣张地步。
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就好像一个人刚出了新手村,直接被丢去打大魔王。就是在这样的高压下,纪警官成为了队里的骨干。
他一个月能赚二百九十元到三百三十元,破案后还会有五百到上千的奖金。但他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只是定期把钱汇给老家的母亲。
工作,任务,吃饭,睡觉,汇款。纪勇涛的人生局限于这些事情里。
时常会看见有人羡慕从前,说从前房价低,生活规律,加班不多,物价低,人心淳朴……但纪勇涛看见的那个从前,是一片混乱,人们不知前途在哪,作恶者肆无忌惮。
纪勇涛升得很快,他是内定的接班人,如果没有意外,他在退休时应该荣光满身,有漂亮的官衔和待遇,有一场风光的送别宴,还有很多门生照顾。
后来老纪提前退了,直到他走,都只是一个普通警察。
吃午饭的时候,纪勇涛想起来自己忘掉的事了——他得录音。那是一个邻居给他的任务。
录音的手机就给他放在桌上,APP都装好了。
但还是得先吃饭。他拿了碗筷到桌边,随便炒了几个菜。社区有照顾孤老的志愿者,会每天给他们送做好的餐,但老头喜欢自己做,他觉得孤老这个词怪诡异的。
老纪:想不明白,怎么就变成孤老了呢。
老纪:觉着也没多老啊,连饭都不让你自己做了,担心你忘记关火。
老纪确实有次忘记关煤气了。后来,邻居帮他换了个定时的电磁炉。
他盛了饭,开了啤酒,发现啤酒不是啤酒,而是包装类似的苏打水。他回忆了很久,猜测大概是邻居帮忙偷换的,医生说他要戒酒。
对面的人低头看着碗里的番茄炒蛋,嘀咕一句:没老婆没孩子,你不是孤老谁是孤老。
老纪哑然,自嘲笑笑,其实他年轻时候,在联谊舞会上很受欢迎。有一个长得很像山口百惠的女老师,他想约对方出来吃饭,约了几次都没成。
现在山口百惠老了,说不定孙子都很大了。
那人看着录音手机:他为啥要你录音?
老纪:他想给我写一本回忆录,他是个作家。
那人笑了:什么作家,说不定是个骗子。
706室里住着一位姓楚的作家,是老纪的朋友。每周的周二,楚先生都会过来问问进度。
老纪把两副碗筷收了:你没吃多少。
那人躺在沙发上:夏天,太热了。
老纪:是吗,我看你也没喝冰可乐。
老纪洗好碗筷,坐回沙发边。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录音。
老纪:我是八几年到A市的。我记得我遇到的第一个案子……
老纪:这段不好,不行,没人要听这个。
那人笑:我要听呀。
老纪:又不是你写,你会写书吗?你除了待在家里招狗招猫,你还会什么?
老纪:我总觉得我忘掉了什么。我想把它想起来,然后一起录进去。
那人说,你别忘了我呀。
老纪:我忘了我自己叫什么,也不会忘了你的。
老纪:你是我冤家对头,是我上辈子欠的,是过来问我讨债的,你毕业了就给我收拾东西滚回去,一个电话都别再来。
那人不吭声了,一直不吭声了。老纪理了理思绪,正打算继续录音,却觉得周围安静得吓人。
老纪发现那人不见了,他满屋子找那人,从客厅找到卧室,从门里找到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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