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夜市禁止,申城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
街市上热闹如旧,小商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大酒楼饭馆依旧满座,只是留意些能看见,每个摊子下都藏着一两件护身的家伙什,以应对随时会打破的平静。
凌澈逆着人chao回了他在申城的居所,草草洗漱了一番,准备歇一歇一.夜未睡的疲乏,可等到他真的坐到床上,又没了困头。
他脑中迟缓地想起自己和江曦月在敌楼上的那番谈话,忽地涌起一种很想见赵景和的冲动来。
他打开床边的一个暗格,取出一个木盒,拿出里头的一沓书信来,一张张地摊开在床上。
由远到近,一张张信纸铺开,最久远的甚至已经泛了黄,最近的一张是还是这两日写的,用得是江南特有的桃花笺,凑近了闻还会有隐隐的墨香。
这些从未送出的信,横贯了他认识赵景和后的日子,所有说不口的话,他都付诸笔端,以笨拙的语调写下,却没有一个适当的身份可以送出去。
可现在,即使没有那个身份,他也想送给她。
默了一瞬,凌澈收起书信,格外珍视地在盒子上印上克制的一吻,重新将它锁进床头的暗格中,合了衣沉沉睡去。
他睡得并不安稳,隐隐约约地听见战马嘶鸣,金戈碰撞之声,突然一声巨响似惊雷自上而下,震得整个屋子都狠狠地晃动了一下,凌澈猛然惊醒,猝然抬头。
一团红色火团自窗外呼啸而过,砸出了凌澈的目光所及,随机呼号声,哭喊声随着烈火烧木声混杂着穿过门廊,闯入他的耳中。
凌澈快速起身披上了战甲,拿起斜靠在一边的太初刀,正赶上一人急急地推门而进。
“将军.......”
史廷话音未落,凌澈瞳孔微缩,横刀抵住了破势而来的羽箭。
“将军!”史廷眼睛微红,急切道:“起义军进城了!”
“怎么回事?”凌澈提起刀往外走,眉头紧锁。
不过是一觉的时间,原本络绎不绝的人烟变成了灰黑的狼烟,街道上四处奔逃着百姓,东门的火光染红了半个天色,灼热的气息混着火星,牢牢地压制住半个申城。
“白日里没有半点不对,到了晚间的第一声鼓,东门突然起了火光,夫人在西门措手不及,等赶到西边,已经穿着布衣的起义军混进城中,在城中四处放火,百姓奔逃,更加难以分辨。”
“东边不是平东侯的封地吗?”凌澈驾马自火光四起的颓墙飞跃而过,风声将他的声音撕裂得沙哑而破碎。
在卧房里都能看见冲天的火球,有横穿的利箭破窗而入,凌澈便知道城中的情况并不乐观。
可怎么会是他们依赖着的后院着了火,起义军怎么会自平东三州横截而断,兵临东门?
“将军,夫人说让您去东角门,疏散百姓出城。”
“她要弃城?”凌澈突然拉停了胯.下马匹,这才发现百姓们的逃走虽然慌乱,但是总体趋势还是往东北角去的。
“夫人已经让侯爷带百姓出城了,原本从苄州带来百姓就不少,再加上申城的百姓,数目不少,现在退走也要好一会呢!”
凌澈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东门的熊熊浓烟,闭了眼,沉声道:“东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已经开始安排后事了是吗?”
史廷目光微闪,躲开了凌澈直视的眼睛,没有回话。
凌澈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凌然,突然夹紧了马背,朝着史廷高声道:“你去护着平东侯撤走!”
既然江曦月明示在东北角有出口,一定是有隐秘的道路,至少在起义军还没有全然占领申城的时候,那条道便是安全的。
而他们此时能做的,便是尽力拖住起义军,能多守住一会便能多争取一些撤退的时间。
兵法有云,孤城不守。凌澈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逼到这样的境地里。
越往东走,熙熙攘攘的人群越多,凌澈骑着马在人群中蠕动,半步都前进不了。他咬牙下了马,提着刀从岔路往东门而去。
去向东门的路反而人烟稀少起来,凌澈一路小跑着,很快身上便黏了一层薄汗。
东门的城楼已经近在咫尺,凌澈三两步跃上城墙,心在一瞬间凉了大半。
东门下黑压压的大军压境,根本不是西门那里小打小闹可比的,乌压压的人头攒动,整齐划一的兵器发出令人胆寒的白光,战鼓一声比一声急促,几乎没有任何给任何喘息的机会,投石和火箭一齐朝着城墙而来,热浪熏得空气都在厚重地流动着。
“凌侯爷?”江曦月手持双刀,正利落地砍下一架刚勾上城墙的云梯,另一把刀自准备从云梯上纵跃而上的士兵脚跟砍去。
她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双刀并成一把,回身拉了凌澈一把,把他拉到了城墙边。
浓烟并着血腥味,一齐涌上,凌澈这才发现城墙边已经铺了一层尸首,江曦月的银罗铠甲已经被血迹染得斑驳不堪,她的刀尖正在往下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