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最近对方啼霜和曹四郎也格外好,又不知道从谁家借了一匹布,连熬了好几夜,给两人一人赶制了一件莲青色的袄子。
五日后的清晨,张氏一早给两个孩子换上了新衣裳,又烧了水,让两人仔仔细细将脸洗净了。
随后张氏捧起了方啼霜的脸颊,又细细瞧了瞧,方啼霜像她那薄命的小姑子,生了一对水灵灵的柳眉杏眼,正应了市里那说书人言语里那句:“眼如秋水无尘,肤如白璧无瑕。”
接着她又喃喃自语道:“你也是命不好,要是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做个富贵少爷,也该是个金玉般的人……”
张氏怕再晚些,丈夫和孩子们都要醒了,于是便一手牵了个孩子,急忙忙往门外走去。
将要绕过巷口时,方啼霜像是心有所感似地回了头,只见他们家的大门边上,趴了两个人,一个是曹二姐,一个是曹大郎。
他心里有些发堵,还来不及和他们两人挥手告别,他们三人便已拐进了巷子中去。
家的影子恍惚间便朦胧了起来,只有兄长和阿姊不舍又复杂的目光,像是牢牢刻在了他的心上。
“四郎,”张氏一边带着两人往前走,一边开口道,“往后在宫里,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小弟,知道吗?”
曹四郎心里隐约知道他们此行的归宿,他轻轻一咬唇:“嗯,儿子明白——阿娘,往后我和霜儿是不是再不能回来了?”
张氏眼前忽然浮起了一层水雾,但她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缓声安慰道:“只要你们乖乖听话,等长大了以后就能回家了。”
说完她顿了顿,又对另一侧的方啼霜道:“霜儿,你要听你阿兄的话,在宫里要小心谨慎,要是受了委屈……千万要忍住了,别在贵人们面前掉眼泪,知道吗?”
方啼霜含着泪,点了点头。
他压下想要哭的欲望,开口的时候鼻音特别重:“阿舅和舅母以后会进宫看我和阿兄吗?”
张氏的鼻尖泛酸,她微微点了点头:“嗯,只要霜儿和四郎听话,往后舅母和你阿舅得了机会,便会进宫去看望你们。”
三人虽一路上也没怎么歇,但因着方啼霜和曹四郎腿短走不快,从长安城外郭的永阳坊步行至皇城,三人愣是走了好几个时辰才到。
路过西市的时候,张氏破天荒给两人买了一袋子糯米糕。
方啼霜这会儿又累又饿,一看见好吃的,便把方才的离愁别绪全给丢在脑后了,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第一块米糕先递给了张氏:“舅母,你吃。”
张氏揉了揉他蓬松的发顶:“舅母不饿,霜儿和阿兄吃。”
“舅母也吃。”
“舅母不爱吃这个。”
方啼霜这才小心翼翼地咬下了第一口,自从曹纪安出了意外之后,家里的粮食总是不够吃,有时候他和阿兄阿姊饿得只能一直喝水。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糕点了。
“好吃吗?”张氏低头问他。
方啼霜摇头晃脑、脚下还蹦了蹦,他笑得很开心:“好吃,特别甜!”
张氏笑了笑:“那咱们霜儿就多吃点。”
快到皇宫门口的时候,张氏显然放缓了脚步,方啼霜能感觉到她握住自己的手又紧了紧。
可不管走得多慢,最终他们还是站在了皇宫侧门口,张氏给守门侍卫们呈上了凭证,侍卫们核对过后,才给让开了一条小道。
张氏正要带着两个孩子上前,却被侍卫拦下了:“娘子送到这里便好。”
“再让我送他们一程吧,”张氏人到了这,心里忽然更不舍了,她恳求道,“还请您给通融通融……”
“宫闱重地,万没有通融二字,”这侍卫长算是个好脾气的,又见来者是个妇人,语气倒不是很差,只是劝道,“娘子还是请回吧。”
张氏再次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心里shi漉漉的,眼眶里却是干的,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来:“以后要乖,要听话。”
然后她又轻轻推了两人一把:“进去吧。”
两人依依不舍地穿过了侍卫们让出的小道,再转身的时候,身后已经被穿戎服、带横刀的侍卫堵了个严实,两人试图穿过他们的遮挡,再看一眼外头的那位妇人。
可两人却被侍卫推将着往里赶。
也就是这一刻,方啼霜心里忽然涌上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而这其中又夹带了一种不太吉利的预感——
他觉得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那个家,也再见不到那些亲人了。
“那两个小子,快到我这里来,”一个宦官模样的人尖着嗓子朝他们招呼,“你们跟着前头这位,就在这儿候着,不许乱跑。”
一直沉默寡言的曹四郎忽然捉住了方啼霜的手,将还在向后张望的他拉到了那宦官所言的地方,接到人一队人身后。
那一队人有高有矮,大部分年龄看起来都比方啼霜稍大些,有活泼些的,已经和前后左右的人聊了起来。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