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忧郁的神色,让我也跟着心碎了。很快他合上了眼睛,我先是很轻、随后稍微用力一些摇晃他,没有任何反应;可我还不能相信,害怕他是装出顺从的样子伺机逃走。我把用来割断他绳索的小刀比在他的颈动脉上,刀刃紧紧贴着皮肤,轻微地凹下去,直到出现一条血线,他的脉搏仍然非常稳定,我就知道药起效了。于是我尽可能快地换好了绳子,心里轻松了很多,因为觉得这样就会让他好过一些;然后我把东西收拾好,去洗了昨晚他留下的盘子。我真的很不喜欢洗碗……如果让西里安自己在洗手池里洗呢?我又在想这会不会对他太冷酷了,还是暂时别这样。洗完了碗,我从衣柜里给他挑了一身新衣服,抱着衣服推开浴室门,坐在一旁端详着他昏睡的模样。这时的西里安那么温驯,好像已经死了一样。我一时迷恋地感到满足,一时又心跳失速,急忙去探他的呼吸,他温热的、不安的鼻息扑在我的手指上。
按照药量,西里安大概还要半个小时才会醒来。我扶他起来,要给他换衣服,成年男子的所有重量都毫不收敛地压在我手臂上,好像一只沉重的玩偶任我摆布。我近乎冒犯地用贪婪的眼光打量他,西里安很瘦弱,手腕比我还要细,肤色苍白,没什么男子气概,但我觉得他很美。他的下巴上冒出了一点胡茬,如果手指摸上去大概会觉得有点扎人;我忍不住凑过去,一寸一寸地吻他,然而当我抬起眼睛看见西里安一无所知的样子,一阵强烈的羞耻涌上心头。
我知道如果他醒着,一定不会允许我这样做。他会不断躲闪,会说:“不。”我如果想要得到什么,只可能通过强迫来完成。我手忙脚乱地把他的扣子一颗一颗扣回去,尝试着把他摆回原本的样子,可是怎么样都不对,因为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他倒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事情再也不能恢复原状了。
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西里安悠悠转醒。他看着我,过了很久,说:“你又哭了。我真的不理解。”
除此之外,这天他再也没跟我说过任何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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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理查德副探长:
我因母亲病重,需请假一段时间,归期未定
打字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这样写合不合规矩呢?我想了想,换了张纸,又重新开始写:致理查德副探长……
我的对策大概就是这样。为了不引人来探查,我要替西里安写一份假条。因为我和他的笔迹不同,也想不出任何方法能让他亲笔写下这些内容,但还好有打字机的存在,机器打出来的字永远都是一样的。写好以后,我特意到芝加哥的邮局去投递,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它就会送到小镇的警局。
其实这样并不算万无一失。如果他的同事们来敲门,不管我在不在,事情都很可能滑向我难以控制的结局,我总不能把警察杀了,如果有哪个警员在寻找西里安的路上失踪,那只会引来更多的警察。我只能赌西里安和同事们的关系并不亲密,他们看到了信就不再深究。
连我自己都觉得离奇的是,我竟然赌对了。西里安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一开始的几天还勉强能保持耐心,尽量不和我对着干,但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变得焦躁起来,很困惑为什么还没有人来寻找他。有时候我自我感觉良好,想幸灾乐祸地对他 说:“看来没有人想起你。”但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我不会告诉他我以他的名义做了什么,那样他只会更加憎恨我的。我不确定在我离开的时间里他有没有做什么自救的举动,比如大声呼救,但很明显至少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什么成效。我已经提前移走了浴室里所有能被打碎的东西,也把窗户加固得很严密,西里安的小农场非常偏僻,也没有邻居,没有人会听见他的喊声。
有时候西里安坐在浴缸里陷入沉思,皱着眉头,看起来又忧郁又孤独。他的食欲也下降了,早餐放在他的脚边,他却看都不看一眼,甚至有时到了晚上还维持着原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感觉很头疼。饲养一个人比我想象中困难很多。
因为之前拓展了新业务的缘故,那种长期的订单,我至少也得干满一年才行,伙计很不乐意我把所有事情都推给他做,因此,我最近每天四处跑来跑去,晚上回家还要面对布彻尔日渐怀疑的眼光,在西里安这里也处处受挫。我很想和他做,就像之前那样,但不管怎么抚慰他都没有硬起来,甚至在我试图亲吻他的时候明确表示了感到恶心。我听后大感震撼,几乎是落荒而逃;第二天来之前特意洗了澡,把胡子刮得一干二净,换了新衣服,我都可以从自己身上闻到皂角和松针须后水的味道,但西里安的评价还是没有改变——只有一瞬间,当他第一眼看出我为了他认真地打扮了一番的时候,眼里露出了又荒谬又怜悯的神色。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更可笑的人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讨好他。所以带了一本书来读给他听,西里安不喜欢英国作家那种长篇大论的风景描写,他听得睡着了。后来我又试了一些其它的书,这人真的很奇怪,这么多书里他最喜欢的竟然是一本法国菜食谱,上面像做化学实验一样把每种材料的份量标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