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帮得上忙吗?”我问。
“呃,”他说,“我一个人能行。”
他这样说,我就没法把话接下去了。安迪的态度让我很失望。我今天本来下定决心要和他好好相处,否则一个白天就太长、太难捱了。因此我一直在尝试和安迪搭话,我不相信自己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到。
“那你看这个呢?”我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纸包,扔给他,他一把接住了。“是什么东西?”他问,同时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把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愣了一下后不禁露出垂涎的神色——里面装着我之前经常开给他的成瘾性止痛剂,看得出来他很想念它们。然而,他用那样眷恋的眼神看着它们,最终却选择了原模原样地包好,还给我。“我已经戒了。”他说。
“别开玩笑了。”
“这不是玩笑,苏伊。西里安一直在帮我,简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就连我也觉得几乎要成功了……在我脑子还清醒的时候,他会教我一些手艺,修修补补,制作一些小玩意,西里安很擅长这些。”
当然了,西里安,哈,西里安。安迪会知道他的全名吗,用那种无所谓的任性去探究它?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说,“他就是喜欢修理破破烂烂的东西。”比如嗑药的安迪,还有把枪含在嘴里的我自己。对于西里安来说,我们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却几乎如出一辙地被打动,试图让自己变得更好,去回应一些可能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的期待。
摇头风扇吱呀转动着,一只飞虫突然被卷进去,“啪”的一声,像吐瓜子一样被风扇又吐了出来,落在地上抽搐着。我卷起袖子,神经质地把折起来的袖口捋平,反复调整那些褶皱的形状;安迪看着我的手腕,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你在看什么?”我问。话说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的语气这么尖锐。
“呃,”他说,“没什么。”
“安迪,”我用拇指摩挲着手腕上的伤痕,近乎恶意地说,“你以为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
“为了挽留,”我说,“你痊愈的那天,也就是被抛弃的那天,因此需要制造伤口,让他闻到血腥味,否则他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安迪皱着眉头,“西里安说我们会一直是朋友。”
一瞬间,我被刺痛了。西里安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会和我‘一直’保持什么样的关系,但我不会让安迪知道这一点。
“这算不了什么。像这样的话,他说过了一千万次,词语早就失去了本该有的意义和重量;他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那些不值一文的温柔了。这很难想象吗?当你变得更好了,他就会离开你,去找到下一个亟待修理的倒霉蛋。到那个时候,你也会重新把伤口挑开,因为你知道自己可悲的一生里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人了。”
安迪仍然皱着眉头,但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变得有些无所适从。如果有机会他会反驳我的,然而,安迪,这个总是在嗑高了的醉生梦死状态中的傻小子却意外地不爱空想。他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但连我自己都略微感到诧异的是,尽管话说出口就是为了造成伤害,安迪那副黯然的样子却并不让我多出哪怕一分一毫的愉快。突然,我不希望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了。
谈谈别的事吧,比如那些在海滨才能看见的白雾,新建起的高楼,白城,芝加哥人头攒动的夜晚。有一个念头非常吸引人,那就是我可以对我的囚犯说一些我不会向仅仅是一起吃饭的朋友透露的念头:我的婚姻,家庭,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一片狼藉的生活;或许我还可以谈起我遇到的一个叫苏珊的女人,她很美,也很让人感到不快。这些漫无边际的想法不能付诸纸笔,否则思绪就会因为远远快过文字而消弭。有一瞬间,我意识到现在或许就是唯一的开口的机会,然而我却半张着嘴,没有吐出一个字,任由慢慢爬上来的疲倦和羞耻把所有内容都扫进沉默之中。
“你的那个小狐狸,”我说,最后我说了毫不相干的话,“我想要它。”
“什么?……我可以给你再做一个。”
“有什么不同吗?”
“新的会更好一点,苏伊。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
“我不介意。”
“噢,苏伊。”他看起来有点为难,好像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这大概要很久吧。”我说。这时候安迪却已经在催促我做出选择,让我从桌上的小盒子里挑出一块木料,随后他开始着手做新的木质小雕像。他已经决定好了一切,于是又让我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了。过了一会儿,我又一次问他能不能把之前做好的那个给我,看得出他有点烦了,所以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沉湎于不快的情绪中。说到底,安迪只是一个没按照计划死去的意外,没有资格用这种态度回应我。我看上去比西里安更容易打发吗?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忘记了曾经对准自己的枪口,忘了他为自己尿裤子羞耻得哭泣吗?从今天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一直试图迁就他,我真的做了很多,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