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长恨不歇,朝来寒雨晚来风,几时是尽头?
温姝惨烈地笑了起来,不知是在笑世道还是在笑人心,漆黑的眼似讥似讽。
“与将军有什么关系?”
陈昭笑了声,“与我是没有什么干系。”
年轻的将领勒住了缰绳让出了路,做出了请的手势,一直看着马车消失在了尽头,才笑叹道,“真是个倔脾气。”
锦珠不知道陈昭与温姝说了什么。
温姝搪塞她,“不过是提起一些以前的事罢了。”
锦珠知道温姝曾经饱受欺辱,便不再追问他的伤心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蜀中的两位世子秘密出入长公主府日渐频繁,也许蜀中的势力及先帝留下的Jing兵早已在无人知道的时候渗透进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宫中传出了皇帝病重的消息,虽然极力压制,到底还是有消息泄露出来。
皇帝还没来得及如隆庆所愿收拾了易家和太子便病倒了,所幸隆庆在这之前已经拉拢住了陈昭,一切筹算原本万无一失。
昌巳在宫中给皇帝的药加大了剂量,皇帝也就在这段日子的事。
若皇帝收拾了易家与太子,隆庆便等三皇子登基后再动手,无须动用陈昭。
若没有便只能提前动手,需要倚靠陈昭的势力抗衡易家的刀兵。
皇帝一病,京中乱作一团,有人叫嚣太子监国,有人妄图入宫探视,均被大监挡了下来。
东宫安静的没有任何动作,众臣惶惶,人心已散。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隆庆进了絮云斋的院子。
肩膀上披着雪,雪光照亮他的面容。
温姝立在屋檐下,从隆庆的面容上看到了许久不曾见到的光。
温姝知道这光很快就要消失。
隆庆拂落肩上的厚雪,“就在这几日了。”
温姝眨了眨眼睛,“殿下要保重自己。”
隆庆笑了,“自然有旁人拼杀。”
他走上台阶,行至温姝身侧,温姝替他揽紧了身上玄色的外氅,他们看起来像一对璧人,以至于坠落人间的雪裹携着风声流连忘返。
隆庆冰冷的眉眼柔和下来,“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你我的命运如此相似却又不似。”
温姝回忆中只有隆庆红色的丹蔻细细拆分了他的衣裳。
“我放了你一次,后来你自己回来了。”
他放走了手中的风筝,风筝自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伤痕累累,被滔天的风浪掀翻。
于是他捡起了风筝,重新为他系上了线轴。
温姝叹息,“我的名字还是殿下给的。”
隆庆立在风雪中,“我从不后悔给你赐了名,或许你并不想要。但如果这一次失败了,就是我唯一留给你的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隆庆在温姝面前自称为我。
“我送殿下的佛珠殿下还带着?”
隆庆道,“一直带着。”
“殿下的性子与人前的模样远远不同。”
“哪一个是真正的我?”
“人有千面,哪一个不是殿下?”
“你总知道说什么让我开心。”
“所以殿下是开心的吗?”
“大仇得报,纵然身死亦无悔也。”
“若不能报?”
“即便不能报,逃出苦海炼狱也不枉一遭。”
“无论是胜是败,我希望殿下能活着回来给死去的人上一柱香。”
隆庆的眼中映着白茫茫的雪,“于我而言只有两条路,赢或者死。”
青陵凋柏,磊涧落石,盛衰各有天命,世事总是无常,他这一生曾经贵为皇子,曾经流离鄙贱,做过男子也做过女子,正是心似飞鸿踏雪,身落柳陌花丛,苟且十二年盼来熹微曙光,怎能不似扑火飞蛾。
已苟且十二年,不会再苟且下一个十二年。
没有第三条路。
温姝心头一颤,他的手中握着隆庆的第三条路,可隆庆兴许是不愿的。
他攥住了隆庆宽大的衣袖,衣袖上的鲜花灼灼盛开。
日暮苍山,百草枯折,吹雪更似飞花,落梅冻谢满地。
温姝的心脏冷似沉冰,雪落在了他的眉睫像泪一样融化。
“若我死了,你便带着那道密旨投靠皇帝罢,锦珠知道密旨在哪里,替我照顾好她,不用替我收尸。”
隆庆的声音带着轻松和解脱的意味,好像他不是在说着死,而是在说着生。
隆庆在安排他的后事,温姝成为他身边唯一可听之人。
“若殿下活着呢?”
“若没有死,必然是胜了,正可将祁凛州所作所为昭告天下。”
“然后呢?”
“杀了祁睿,完成你我之间的交易。”
“杀了祁睿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