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终其一生留在自己身边。
在周长明眼里,他只是个异世界的过客,不论羁绊的情缘再深刻,最终都逃不过消散的结局。
可叹,可笑,蔺楚疏闭上双眸。
他竟曾经幻想过,周长明对自己,会有那么一丝不同。
他们之间的情缘如此单薄,甚至连莫须有的弟弟也敌不过;
他们之间的信任如此脆弱,甚至连匆促间的误会也解不清。
也许此刻自己开口挽留,周长明依旧会选择留下。
但那样彼此的感情就会变成羁绊的枷锁,他不会得到快乐,也无从解脱出懊悔和煎熬。
不如在暴风雨前的宁静里,悄然归去。
绵密的绞痛涌上喉头,让出口的每个字,都浸染了泣血般的沙哑。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会接受。”
蔺楚疏调回目光,定定注视着周长明。
没有挣扎,没有挽留。
可那双清澄眸底浓得化不开的悲哀,还是让周长明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其实他设想过很多次,自己向蔺楚疏坦白一切并告别后,那个人会有的反应。
他想象过愤怒,失望,暴虐,却独独没有想到是如斯的平静和绝望。
气氛一时陷入了凝滞的沉默。
半晌,蔺楚疏轻弹指尖,灵力托举着六道华莲,缓缓飘落在周长明眼前。
“六道华莲里储存着你以往三世的积累,为防万一,我也添置了不少物资在其中,供你在其中休憩月载绰绰有余。”
简单平淡的嘱托,却分明渗透了浓重的血气与哀戚。
他的视线似乎落到了周长明身上,又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属于过往的如风幻影。
“若是准备好了,我便送你去朝音阁山门,没有阁主授予的令鉴,是无法顺利进出的。”
哀伤无告,如chao如海。
周长明几乎承受不住蔺楚疏的目光,强忍着泪意侧过脸庞,点了点头。
蔺楚疏不着痕迹地在墙壁上借力一撑,立直身体,朝屋外走去。
周长明余光望着他走出房门,才敢抬起头,匆匆地抹去残泪,快步跟上。
许是担忧魔心石侵扰的缘故,从墨刑司到朝音阁山门的路上,除了巡逻的卫队,几乎没有朝音阁弟子的踪迹。
他跟在蔺楚疏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心头纷乱无已。
那人始终没有回头。
他心底便忍不住没了边际地乱猜。
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继续留下,固然只能徒增痛苦。
可一想到就此离开,自己就将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人,他的心房就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呼呼地往里漏着风。
那些被抛在身后的青山绿水,承载着相处点滴的记忆,都不可追溯,也无法挽回。
周长明忽然感到一阵极致的恐惧与悲哀。
嘴唇颤抖,他试图喊住蔺楚疏,却怎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对方同样一次也不曾回头。
失血的虚弱让五感不断变得迟滞,仅仅是掩饰住自己的异常,就几乎耗去了蔺楚疏全身的力气。
他已经无力御剑飞行,只能徒步走完这段路程。
但也正是因此,还能偷得些许和那人相处的时光。
苦苦追寻百年的执念,不可能说放下便放下。
然而眼下自己无力庇护周长明,继续强行留着他,或许会危及他的安全。
更何况,他已向命运下注了一场豪赌。
倘若真正到了生死须臾,万劫不复之时,周长明愿意为他舍弃一切,迈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或许他终究能得偿所愿。
希望微末,却已经是茫茫黑夜中,照耀前路唯一的光源。
而身前的路纵然漫长,也逐渐接近了尽头。
蔺楚疏在环岛结界前停下了脚步。
依旧是水草丰美衔接着星屿海呼啸的风暴,只不过上次得见,心中怀着的尽是对未来的愉悦与期待,如今却徒留下一片荒芜。
他从储物囊中取出出岛令鉴,缓缓贴在结界壁上。
随着灵力涌入,令鉴焕发出隐隐的幽绿光芒。铺天盖地的风暴墙顿时从中分裂开来,影影绰绰的光晕里,露出一艘停泊的白色帆船。
“离岛处设有引渡弟子,会带你回到星屿海附近的城镇。”
蔺楚疏蹙眉压下胸间翻涌的腥气,波澜不惊地道。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他的目光落到周长明紧攥衣角,青筋迸起的手背上,眸色幽深。
那人浑身颤抖,面色发白。
脊背虽然竭尽全力地挺起,却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
自己就要离开朝音阁,离开星屿岛了。
或许这次一别,此生便再无相见的机会。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