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手术室出来后,陈安就直接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贺璞宁进不去,只能和其他家属一道在医院的走廊打地铺,以便随时应对护士的传唤。ICU 病房区需要保持 20 度左右的恒温,饶是程倩拿了两床被褥过来,仍是难掩地面瓷砖的冰凉,像是深入到骨子里一般令人发寒。
程倩担心他一个人受不住,原本想和他两个人换班,却被贺璞宁以男女不便为由给劝了回去。这里全靠他一个人撑着,几日下来,贺璞宁已经难掩憔悴,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等到第五天,他才接到了可以转去普通病房的通知。
贺璞宁终于见到了陈安。
陈安的头上还裹着纱布,氧气面罩下的脸毫无血色,呼吸一下都像是用尽了力气,在面罩上留下一层浅淡的水雾。
五日未见,四目对视,竟有种白云苍狗之感。
陈安见到他,委顿无神的眼睛才难得亮了几分,嘴唇艰难地上下开合,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贺璞急忙俯下身,侧脸贴在他的嘴边。
陈安的声音轻得像是随时要被风吹走,贺璞宁几乎和他脸贴着脸,才听见他对自己说:“这段日子…… 辛苦你了……”
贺璞宁蓦地感到眼眶发热。
他抹了把脸上的shi润,又无比轻柔地拭去陈安眼角的泪水,毫无力度地 “威胁” 着:“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原本以为手术算是结束,结果却只是新的开始。
许明辉很快拿来了术中的病理结果,并带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陈安的肿瘤发现的尚且不算太晚,暂时仍在可以救治的范围。坏消息是由于离脑神经的位置太近,手术不能完全切除干净,后续还需要进一步的药物配合加放化疗。
他对着报告半晌,轻声地问许明辉:“这是…… 能治好的意思吗?”
对待专业相关的事情上,许明辉向来很严谨。他没有点头,只是很严肃地回答:“癌症这个病,不会说治愈的,没有哪个医生能下这样的保证书。”
贺璞宁接过病理报告,薄薄的一张纸在他手上微微发着抖。
他安慰自己,只要有可能,就是有希望。
许明辉想的却并不乐观。
化疗的费用每次都在三千以上,抗体药物更甚,小小一支就要两万多,半个多月却就要用上一次。如果这么持续下去,不出一年的时间,就要烧进去几十万。
贺璞宁一言不发地听完了他的叙述,手里的报告单被攥得越来越皱。
癌细胞就像蛰伏在身体里盘根交错的怪物,谁也不知道它明天将是被杀死,还是纠缠着卷土重来。很多时候就是在比钱和命哪个能坚持得更久。
许明辉沉默地审视着眼前的少年。陈安没有其他亲属,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了这个才刚过十八岁的少年肩头。明明上个月初见时还是一副桀骜又叛逆的性子,可陈安入院后这短短一周的时间,却像是迅速长成了另一个模样。
许明辉见过太多因为治疗家破人亡的例子。他看着贺璞宁还稍显瘦弱的肩膀,突然感到有些于心不忍。
他原本想再宽慰几句,或许情况并没有那么坏。或许几个疗程之后,陈安很快就能恢复正常。只是他话还未说出口,面前的人却先他一步抬起了眼。
贺璞宁的眼里没有慌乱,也没有害怕。他只是无比坚定地看着许明辉,一反常态地对他说:“请务必给陈安用最好的药,钱的问题不用担心。”
许明辉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能筹来那么多钱,只是少年刚才看向他的那一刻,眼里闪烁着如烈火般的光亮。
他像是被这个眼神当场定住,半晌才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贺璞宁挺得笔直的背影越走越远。
陈安的恢复比预想中要好。转到普通病房以后,气色也一天天开始恢复正常。面馆已经彻底关门了,贺璞宁干脆买了张折叠床,在陈安的病房住下。许明辉稍微帮了点忙,他们得以幸运地拥有一个单人间。
程倩则主动包了他们的一日三餐。医院的饭菜虽然健康,但总归是有些清淡,她担心陈安吃不下去,便每天提着保温盒过来,几乎顿顿不重样。结果有次被来查房的许明辉不小心撞见,病房到了饭点便就此多了个 “常客”。
许明辉是个自来熟,他性子开朗大大咧咧,成了几个闷葫芦中间难得的 “调味剂”,经常逗得程倩捂着脸偷笑。四个人四菜一汤,给陈安单独盛出小份,就这么日日围坐在一起,竟生出点莫名的温馨来。
只是好景不长,陈安的放化疗疗程很快开始了。
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管子和仪器。贺璞宁则屏息站在旁边,他皱紧了眉头,沉默地看着五颜六色的药水被推进陈安的体内。
刚进行的几天,还算比较顺利,一路有惊无险地熬到结束。直到第四天,陈安出现了强烈的排斥反应。
起初是突然变得没有胃口。那天程倩特意做了他最爱吃的羊肚菌排骨汤,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