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聂振宏,客舍不得房间里的这些宝贝有一点闪失。他连忙伸手捞过大宝,把小男孩箍在身前,“看可以,但是不准摸。有什么看不懂的你都可以问知知哥哥。”
大宝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是身体挣开了自家舅舅,主动凑到了林知的身边。还难得乖巧地牵住了面前大哥哥的手。然后把林知拉到其中一副画了大大机甲的画面前,叽叽喳喳问开了。
一大一小有问有答,场面还挺和谐。连聂展霞都没想到林知能和自家造天造地的小魔王相处愉快,倒是聂振宏,丝毫不意外。
他的知知身上好像天生就有一种气质,能够和小朋友相处融洽。
也许是因为活得都足够简单吧,他们眼中看到的世界都是同样单纯可爱。
聂振宏带着笑,注视着他的小画家摘下墙上的画作递到小侄子手里。他眼前却忽然闪过那个下雨的天,林知抱着两幅画淋雨回家的狼狈模样。
那时候…… 他的知知是去哪儿了呢?裱了画,回来后却又不要了。是想拿去卖钱,又被什么人给拒绝了吗?
聂振宏的胸口后知后觉地揪疼了一下,在心底暗骂那不识货的人可恶。他仰起头,不禁更加认真仔细地扫视过房间里的一幅幅画。仿佛从另一种角度,重新探寻了自己未曾参与的小朋友的过往曾经。
有稚龄时一笔一划的生涩模仿,有局限于狭小空间内只能对着家居玩具描绘的沉郁色调,有仿佛照片一样鲜艳够了的风光景色,也有脸谱般难以分辨神情的画中人物。
聂振宏似乎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孩童,在遭受同龄人的排挤和霸凌后,是如何将自己慢慢封闭起来,只留下一扇可以伸出手的窗,用画笔去将自己看不懂的文字和荒诞的周遭世界纪录下来的。
他没有学过艺术,也看不懂画,只能看出绘画者的技艺不断地在变好,色彩的运用也逐渐娴熟。
但几乎四面墙上的所有画,都或多或少带了一丝生硬和刻板,像是一个局外人在用不曾参与其中的视角观察事物,再将它们绘制下来。
就好像…… 少了情感与灵魂的涂抹。
直到他的视线挪到墙边,以及随意铺放在地板上的数十副画作上。
那些画是他更为熟悉的场景。是这大半年他陪着小朋友,亲眼看着林知一笔笔勾勒的画面。
是他们所生活的这个老社区,是这条人烟喧闹的街道,这群咋呼又热情的街坊邻居们的日常。
好像更为灵动的颜色滴落在无波的水面,晕染开了。
一切都开始变得流动起来。
他开始感受到盛夏灼热又带着一丝两双的风拂过颊边,开始嗅到四周夹杂着汗味和瓜果香甜的空气,开始看到街上的行人都有了或喜或笑的神色,开始发现很多他平时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美好。
老朱摊位上的水蜜桃竟然还挂着新鲜的水珠,张姐摆在外面麻将桌上的二筒原来掉了一半的漆,热合曼家的小依娜最爱的玩偶咪咪的眼睛原来是玻璃弹珠做的,美莲发廊门口摆的外贸鞋摊上卖的皮鞋,鞋跟都掉了一半……
聂振宏越看眼中的笑意越盛,目光渐渐从画纸挪移到了屋里站得笔直的年轻男孩身上。
原来…… 他的知知,早就飞出来了啊。
不再是那个总是闷头按照自己节奏做事的小机器人,而是一点点挣脱了僵硬和不安,扑棱着翅膀飞出了自己世界的小知了。
小知了在努力又用心地观察人间,认真生活。
*
参观完小画家一屋子的画,聂振宏和林知一起把老妈老姐和两个侄儿送上了出租车。同时还附带了一副大大的画,是林知送给大宝的卡通机甲。
聂妈妈在上车前将儿子拉到一旁,硬往他怀里塞了一把钱。同时嘴里低声叮嘱他,以后多上点心挣钱,别老花对象的!
聂振宏懒得解释,只是把钱塞回老妈兜里,“我自己媳妇儿自己养。”
“……” 聂妈妈白了他一眼,也懒得管了,“行行行,不跟你抢!我倒要看你能把人养成啥样!”
说完就关上车门扬长而去,留给聂振宏一屁股尾气。
“嗯?” 林知疑惑地看向男人,“阿姨生气了?”
“没有。”
聂振宏揉揉小朋友的软发,“她高兴呢。说我们知知很乖,让我好好养你。”
林知这回却没有表现地一听就信,反而抿住唇,对聂振宏笃定道:“宏哥骗人!”
聂振宏挑眉,“你怎么觉得我是骗人?” 小朋友刚才明明站得很远,不会听见。
“因为,因为……”
林知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只能如实描述自己看到的,“因为阿姨变红了。”
“变红了?”
聂振宏不解,他妈今天穿得可是一身绿,哪儿来的红色?
在此之前,林知只在自己妈妈面前,用颜色表示过他的这种感知。
他自从学画画开始,就慢慢能够看到别人身上的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