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咳一声,说完忍不住回头瞥了眼进屋开灯的人。
结果却发现跟他一起下来的小帮工根本没听他俩说话,正认真摆弄起屋子里的工具和画架,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呢。
林知的生活一直是很规律的。
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画画,都有固定的时间。像是小机器人上了发条,闷头按照既定的规划做自己熟悉的事,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聂振宏隐隐发觉了林知这样的状态,心中觉得不太对劲,但却不敢轻易改变。
如果他没猜错,小朋友身上应该是有点小问题的。从林知以前的种种行为,还有被他母亲保护得那么好的单纯举止中,都能窥得一二。
但聂振宏自己就有伤口,知道被人戳中时有多不舒服。所以,他不会擅自触碰小邻居的禁区。
聂振宏觉得吧,如果林知想说,早晚会主动说出口的。
却忘了,他认识的这个小朋友有多愣。愣到如果他不开口问,这人根本反应不到那儿去。
还是因为寻常的一件事,才让聂振宏偶然撞进了林知从没掩饰过的缺陷中。而因此窥视到的东西,也令他再也没办法忽视自己的心。
*
头几天晚上聂振宏请的那一顿盐帮菜,把两个大男人吃撑了。
林知这个小帮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好习惯,比他这付钱的老板还节约,走之前让服务员把好几个他们没吃完的才打了包,于是这两天他们都在消灭冰箱里的剩菜。
有的拿来拌饭,有的拿来煮面当浇头,只不过顿顿都是重油重辣的重口味,莫说是林知,聂振宏自己都吃齁着了,晚上睡觉都感觉嘴里带着麻。
好歹昨天是把冰箱里的菜全都消灭干净了,聂振宏今天便琢磨着买条鲫鱼,炖个鲫鱼汤给两人的胃去去油。
老社区再往前走了一两百米,就有个大型的菜市场。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外头晒了一整天的大太阳总算谢了幕。聂振宏歇凉歇够了,便从躺椅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算去买菜。他走进屋里,拉开工具台的抽屉从里面抓了一把零钱,点了点数。
出门之前,聂振宏脚步在屋里另一个人身旁顿了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鬼使神差弯腰凑到正在认真作画的人旁,瞅了眼小朋友的新作,顺便多问了一句。
“今晚喝鱼汤。还想吃啥不?”
耳边突然有声音,林知拿着笔刷的手抖了下。
画布上正在涂抹的色彩因此顿住,仿佛失帧卡带了一般。聂振宏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声,才注意到画上的突兀,有点懊恼。
他觉得自己当年可能不止是脚,脑袋怕是也摔傻了。
要不怎么三十多岁的人了,做事还这么莽撞,毁了人家小朋友一副好好的画。
但林知却没生气。
他依旧握着笔,只伸手去沾了点笔筒里的清水,点着刚才抖戳到的地方轻轻晕染开,失帧的画面就又重新恢复了自然的流动。
他一边运笔,脑子里一边把男人的话认真过了一遍,才慢吞吞道,“都可以。”
林知脑海里浮现出冒着腾腾热气又白白暖暖的汤汁。
那是他曾经在家里餐桌上的记忆。一口汤喝下去,碗里还会冒出几片没有刺的鱼肚皮rou,软软的,入口即化,全是妈妈的味道。
林知忍不住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
鲫鱼汤,好喝的。
聂振宏也注意到小朋友异常红艳的嘴唇了。
不过他心中想的却是…… 怕是这几天重油重盐的菜吃多了,上火。
聂振宏眼睛在那唇上停留了几秒,才挪开目光,轻咳一声,“那我再买点藕。炒个糖醋藕片,清热解暑。”
说完,他也不等林知点头了,扭头便拖着瘸脚走出了店铺。
林知在屋里远远望着男人的背影,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今天宏哥,怎么走得有点快?
唔。
看来宏哥脚上那个包得像粽子的膏药,很有用哦。
等聂振宏买好菜回来时,发现铺子上多了个客人。
“小林啊,你觉得怎么样?”
戴着眼镜的男人正蹲在屋子里,像是在和画板前的青年商量着什么事似的。聂振宏心生疑惑,走进门把菜挂在墙边,跟来人打招呼,“何先生?”
何谦见店铺老板回来了,连忙站起身,扶了扶眼镜和聂振宏道,“聂老板好啊。我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找你们江湖救急来了。”
“我们?”
聂振宏视线落在一旁的林知身上。
打量了两眼,发现小朋友是面无表情的正常样,他才收回目光,笑着问何谦,“怎么说?”
“嗐,还不是我那破工作!”
何谦今天脚上蹬的皮鞋锃亮,胳膊下还夹着个价值不菲的公文包,看样子刚下班。
“你也知道,我之前一直做杂志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