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和聂振宏的修鞋铺斜对着不远,老板是个维族人,也是这社区里的老街坊了。因着取了个本地老婆,便留在了蓉市安家,顺便开了个卖床上用品的小店养家糊口。
许是怀念故乡,老板热合曼给自家铺子取名叫 “天山棉被坊”,打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卖的东西质量不错。
“老曼!”
热合曼是个满脸络腮胡的新疆大叔,本名其实有很长一串,但大家记不住,干脆都叫他 “老曼”,亲切又好记。
聂振宏快步走进棉被店,把正在里屋教女儿做题的老曼叫了出来,“快,给我两床厚实的被子。”
“最大的。” 林知在旁边补充。
“对,最大尺寸的那种。”
“行,” 热合曼见两人的面色都严肃又焦急,立刻利索地就开始在货架上翻找,嘴里顺道问,“出啥事儿了?”
外面的嘈杂他也听见了点,但因为在照看女儿,热合曼就没出来凑热闹。
“潘家那小姑娘,要跳楼。”
都是街坊邻居,聂振宏一提,热合曼就对上了人,心中也是一惊,“啥情况啊这!?好好一姑娘,咋就想不开了!?”
同样是有女儿的人,热合曼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家女儿以后要跳楼,他会崩溃成什么样。
只是此刻不是多说话的时候,热合曼手上加快动作,很快就从货架里抽了两床最宽最厚实的棉被芯出来,给聂振宏和林知一人抱了一床。
“够了不?”
他半句没问钱,只问还需不需要再拿多几床。
“够了,多了也用不上。” 聂振宏沉着地点点头。
他拿棉被是以防万一来接人的。四楼的高度,如果没接着,再多棉被垫在地上,怕也没什么用。
聂振宏简单跟热合曼道了谢,便劝他在店里呆着,“你别过去了,人多眼杂的,在家把阿依看好才是。顺便打个 120 吧,那边估计只顾着报警了。”
“行!你们赶紧过去吧!”
热合曼也不推拒,把从里屋里好奇走出来的五岁女儿依娜抱进怀里顿住了脚。他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而聂振宏和林知,则拿了棉被便匆匆赶往潘家楼下赶去。
“潘知乐!你给我回去!!”
潘家那栋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潘美莲此刻也已经从发廊铺里赶了过来,正错愕又惊惶地冲楼上喊。
她平日里盘得Jing致的发髻这会儿松散了一半,口红也没有涂,看上去有些狼狈,却又带着强撑着的硬气握紧拳头。
“你要什么,可以给妈妈好好说,” 潘美莲压着怒气和慌意,“马上要成年的人了,做什么以死相逼这一套,啊!?”
她试图把女儿劝回屋内,可却不知道,自己越这么说,女儿越感受到压抑崩溃。
“我要什么……”
从四楼传来的声音有些小,但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你说我要什么?!”
潘知乐的表情有些荒谬,却也带着毫不意外的了然。
她的妈妈,这么多年来不都是这样吗?
“你从来没想过我要什么,从来没考虑过我真的喜欢什么。”
“你只是把你想要的强加在我头上,一旦我哪里做得不符合了,你硬掰也要把我掰回来。”
“从小到大,我都努力想让你满意。”
“可是妈妈,我也是个活人啊!你知不知道,不是只有你有梦想,我也有我自己的梦想!”
向上望着的人们忽地又开始嘈杂起来,原来是潘知乐从坐着的姿势换成了站立在阳台上。
半个脚掌宽的台沿,稍不注意就会落下来。
似是从来没有这么顺畅地抒发过胸臆,潘知乐站在高高的阳台上,声音一句比一句更大声,一句比一句更掷地有声。
“现在…… 你连我唯一的兴趣爱好都夺走了……”
“呵呵,上不得台面……”
“我的舞鞋,我的衣服,我的奖牌…… 在你眼中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可是你知不知道那些对我有多重要!?”
“你不知道!”
“你把它们全都扔了!”
吐出这些一直埋藏在口中的话,潘知乐胸膛起伏地喘着气。
她垂下眼,遥遥望着楼下说不出话的母亲,忽地生出许多畅快。
伸出手掌,她恍惚地眯起眼,用手指往街道上丈量。
原来…… 这些大人,这么看下去,也不过她手指大小啊。
“妈妈。”
潘知乐张开手臂,踮起脚尖。
春日的风吹过她的睡裙,呼呼作响。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轻巧地在阳台上转了半个圈,像一只灵巧的燕子,打了个自然又美丽的旋儿。
楼下众人的心尽数揪紧。
不好的感觉钻上了许多人的脑海。
“谢谢你把我生下来,把我养大。”
“你可以处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