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什么道理?家里的钱都让你祸害去了,当官一共就挣那么几个钱,都留给牌桌了吧!”
他咬着牙看向妻子,狠狠低声说了什么,那女人也不甘示弱,眼神没有躲闪,直直瞪着他。
时间仿佛一下子倒回了学生时代,几人还坐在桌前,穿着校服的辛悲慈在一侧,永远生气的父母在另一侧,这桌子可能是客厅的茶几,餐厅的饭桌,房间的书桌,甚至有可能是教室的课桌,无论在哪里,吵闹声都永远不停歇,辛悲慈皱着眉缓缓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恶寒扑面而来。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抓着辛悲慈向后拉,他被拽离了回忆,重新跌回坚实的地面,他猛地转头,对上了何满的眼睛。
“我来说。”
辛悲慈深吸了一口气,父母的谩骂声还没有远去,他轻声说:
“他们可听不进道理。”
何满的手还没离开他,按着他推倒了自己身后,回答道:
“谁说我要讲道理了。”
他声音里带着怒气,那两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一齐转头看向挡在面前的人。何满个子高,不说话时压迫感很强,尤其是现在,他仰着脸俯视着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口时声音压得很低,语调却平缓得吓人。
“我想要你们放过他,还有辛恩谢。”
辛高远先转过了身,盯着他的脸走近了一步,反问道:
“为什么?”
对方没答话,中年人接着问:“这‘放过’又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是我强迫他们了?”
何满眨了下眼睛,绷着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些,他只觉着自己头上有挥之不去的雷雨云,现在只能放轻声音。
“过去的辛恩谢对你们已经足够好了,至于未来,无论她怎样,我会尽力给你们养老,但是——”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那两人正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神情和墙边的佛像如出一辙,但这表情不是惊讶,而是冷漠。何满侧过了身,指向辛悲慈:
“我要他归我。”
但那两人还是木然地看向他,连眼睛都没眨。
何满想象过他们的反应,或许是暴怒,又或许是嘲讽,但没想到会是目空一切的麻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过去二十多年辛悲慈在与什么人斗争,铜像一般的脑袋,任何话语都融不进去。于是他整理了一下措辞,继续张口:
“让辛恩谢和我离婚,放她自由。”
屋子里好像一下子灌进了风,满耳都是强风吹过走廊的呼啸声,四人相向而立,都没说话。奇怪的是,无论是那句尖锐的“放过他”还是这句直白的“他归我”,对面的人都没在乎,但说到“离婚”时,他们的木然一秒就倒了,剩下的全都是对这象征着不圆满词汇的恶。
金玉忽然用手捂住了胸口,向后跌坐在了沙发上,断断续续地抽泣起来,辛高远站在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你说什么?”
“他归我。”
何满毫不犹豫地重复了一遍,辛高远眯起了眼睛,慢慢摇着头。
“下一句。”
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离婚。”
话音落下后,丈母娘的呜咽声彻底放开了,紧接着就是辛高远的一句怒吼:
“你敢离婚我他妈杀了你们!”
他向前走了几步指向何满,又迅速退了回来,像是在找件趁手的兵器,几秒之后,他的目光停在了屋角的佛台上,佛像没固定住,辛高远一手握住了它的头顶,菩萨像一个倒仰,被整个拎了起来,镶金底座被磨脱了色,直指向对面的两人。
金玉马上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站在原地哆哆嗦嗦地合十着手掌,嘴里念叨着“大不敬”,不知道是不是佛像太沉,辛高远的手臂有些抖,开口时声音嘶哑得要命。
“我告诉你小子,别想搅乱我们家的事。”
他的手又转向了儿子,何满背对这边,当场退了一步,手拦在了辛悲慈身前。
“你当年走的时候我不在场,现在你所有的亲戚都在外头,我只管张口,你们看看他们听谁的!”
辛悲慈顿住了,一股诡异的热喷涌上来,他反压住了何满的手,让枪管一般的菩萨像指向自己,张嘴再想说话时,面前的煞星却忽然停住了,手也放了下去。
但叫停他的不是忽然到来的清醒,而是门外响起的急促脚步声,声音从楼下来,一路奔着楼梯从下到上,停在门口,喊声却没刹住车。
“辛高远!你快开门,出来跟我把这账算清楚!”
随着吵嚷声而来的还有拍门的响动,楼下的声响早就停住了,辛高远没了上一秒的凶狠,金玉也止住了抽泣,先望向了门,又转头看向了一脸惊恐的丈夫。
二楼的门锁不结实,还没等门外的人上脚踹,门板就晃晃悠悠地开了,那儿站着一个女人,头发凌乱,气势汹汹——是李叔的儿媳,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对着门口的中年人,几步奔到了他面前,把手里的一沓纸甩得啪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