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澄醒来时,下意识地按了按额侧。
昏迷前的不适感已经消失了。宁澄眨了眨眼,看见了熟悉的左殿内室。他此刻正倚着床榻前的屏风,身上还被披了条被子。
窗外的风狠狠地刮着,将床头的灯笼吹得剧烈晃动。光影在殿中交错,照得他脸上忽明忽暗。
宁澄将厚厚的棉被翻开,按着冰凉的地面,站起身来。他安静地迈着步子,走到了一道隔间外的书案旁,不意外地看见了个白色的背影。
“风舒。”
闻言,那背对着的人转过头,眼角带有一丝chao红。他只穿着单薄的亵衣,长发有些凌乱地披在肩上,右手上还闪着几星电光。
风舒赤着双足踏在地面上,身前落了一地的碎木块,依稀是布衣人偶的样子。
在看见宁澄时,他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往前踏了几步,道:“你……你醒了?”
他将手伸向宁澄,却又像是在忍耐什么一样,只将手捏紧成拳,然后放下了。
宁澄低头看了那些碎木块一眼,问:“风舒,好端端的,你为何要将这人偶打碎啊?”
风舒跟着他的视线往后望,却又很快地回头,道:“宁兄,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宁澄道:“记得啊,好像是因为觉得疲惫,所以直接睡在地板上了。对了,我身上的棉被是你盖的吧?还真是谢谢你了。”
他踏步走过风舒身边,凝了一道扫尘术,将布衣人偶的残骸聚到墙角。
“话说风舒,你不是已经歇下了吗?快入冬了,这样赤着脚到处走,当心着凉啊。”
宁澄说话时,风舒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从他身上移开过。他慢慢地转过身,盯着宁澄的后背,道:“宁兄。”
“嗯?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跑这儿和人偶折腾起来了。这布衣人偶还是你送我的呢,怎么可以说毁就毁啊。”
宁澄瞥了书柜上倒着的绛袍人偶一眼,很快地转身,又踱回了原位。
“宁兄,你……”
“好啦,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反正这人偶本就是你的,你想拿它出气也行。另一尊人偶毕竟刻得好看,就别再弄坏了。”
“宁兄。”
风舒走到了宁澄身前,将他逼到了墙角。他低头望着宁澄,脸上神色晦暗不明:“那些人偶到底,给你看了什么?”
宁澄道:“什么啊?风舒,你该不会睡傻了吧?还是说,你做了什么噩梦吗?”
风舒又凑近了些,与他四目相对:“宁兄,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宁澄迎上他的目光,笑道:“风舒,你别闹了,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风舒眼睫一动,往后退了几步。他转过身,一双拳头捏得死紧。
“抱歉,我可能真是作了场梦吧。宁兄也别站着了,快回塌上睡下吧。”
“好,那你……”
“我有事要外出一趟,今晚就不回来了。”
风舒说完,很快地绕到屏风后。宁澄在原地站了半晌,就见风舒穿戴整齐地走出。
在经过宁澄身边时,风舒又看了他一眼,挥手将绛袍人偶收入袖中,这才出了殿门。
风舒一离开,宁澄面上的笑容就敛去了。他走到墙角,将人偶残骸间的悖原碎片捡起、拼好。
“人偶人偶,动动。”
……
碎木块静静地缩在墙角,没有响应他的召唤。
“也是,都碎成这样了,灵识也都消散了吧。”
宁澄站起身,缓缓地走到书案前坐下。
刚恢复意识的时候,他脑内一片清明,似乎有什么尘封着的东西被打了开来,并完美地和自己融合在一起。
昏迷前许的愿,人偶帮他实现了。只是,和使用返梦环的效果不一样,宁澄进入霞云的记忆时,便取代了霞云本尊,一步一步地走着对方曾走过的路。
由于是记忆的关系,宁澄只能以「霞云」的身份,被动地说着他说过的话,进行着各种各样的举动。
透过霞云的视角,他历经数百年的光Yin,经历霞云遭遇过的所有事情,甚至能感受到霞云每一分的情绪起伏、每一丝的心情变化。
不知是否太过真实的关系,他和霞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几乎分不清哪些是霞云的记忆,哪些又是自己的。
那些温暖和友善、背叛和伤害,一个个都那么地刻骨铭心。
而最让宁澄感到恐惧的,是风颜——确切来说,是风颜的脸。
那张俊朗的面容,居然和风舒有着六七分相似,只是风舒的肤色较白,人也长得较柔美一些。
在苏醒以后,宁澄之所以隐瞒自己看见的事,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一看见风舒,他就想起了风颜,想到对方狰狞微笑的嘴脸,想起缠满身上的断骨链,还有人们鄙夷恐惧的神情……
不对,风颜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况且,那分明是霞云的记忆,和我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