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落青带着季辰踏出寝殿,一时被外面的阳光刺了眼。
他微阖双目,退后半步,负手站在檐下的Yin影里不说话。
季辰一瘸一拐走上前:将军,可要备马?
裴落青扫一眼他裹成粽子的腿:行了,你歇着吧。
季辰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裴落青又道:给你放几日假,你就留在这看殿下有什么吩咐。还有柳小姐那边,也照应着些。
季辰忙架着拐杖抱拳:卑职明白!
把季辰打发走,裴落青就自个往外院行去。等站在了岔路口,他看着面前三条路,脚跟打了个转,没去马厩,而是走向了客人居住的蕉鹿院。
从陈云洲起居的长寿殿到蕉鹿院,中间要路过一座小巧玲珑的花园,裴落青不记得他上一次到这里来是多少年前了,但园中的每一座楼阁每一条小路,都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只除了因疏于打理而变得野趣横生的花丛,和爬满了山墙的藤萝,还能让他恍惚觉出一丝时光变迁的物是人非。
幼时无忧无虑,他与陈云洲、沈墨书每年都会来这里避暑,一起钓过鱼,一起爬过树,一起掏过鸟窝,三人还像模像样的给这罪臣官邸改建的行宫题名。
他没什么文采,替太子殿下的寝宫取了个长寿殿,陈云洲给这花园题了个无忧园,也就沈墨书最爱掉书袋,偏要给他们住的院子取名蕉鹿院。
蕉叶覆鹿,清冷秀雅的少年端肃着脸,警醒我等荣辱得失皆如梦幻,来去易散,不可沉迷。
想起儿时种种,裴落青笑了一下,又摇了一下头,继续往前走,绕过前面那丛紫阳花,他记得那里有一堵墙
裴落青突然顿住了脚步。
月洞门边,红墙绿萝,柳书意正站在墙根下,手指点着尖巧白皙的下巴,认真看着墙面。
裴落青一下就紧张起来,他当然记得那里有什么,满满都是三人当年胡乱涂鸦的字画,为此他还被他爹裴老将军追了三条街,抓回来打了一顿。后来殿下没舍得让人抹了,就留在那里,等绿萝漫上墙面,才将岁月的痕迹一一掩藏。
而柳书意此时一手拂起了藤叶,正歪着头仔细端详,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在墙面和她的身上落下了斑驳的暗影。
裴落青一个箭步跨了过去:柳小姐。他干咳一声,然后哑了口。
柳书意放下藤萝,直起身看向他:裴将军?
裴落青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问她在做什么?那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柳书意见青年杵在面前半晌不说话,也不知他想干什么,只好道:我在看墙上的画,裴将军你挡着了,可否麻烦让一让?
裴落青不太情愿:这都是我都是沈墨书乱画的,他画得丑,没什么好看的。
一听是沈墨书的大作,柳书意反而来了兴致:沈公子的墨宝,那我更要看看了。
裴落青不接话,但就是站着不肯挪步。
柳书意静静地看着他,面色渐渐冷了下去。
裴落青被她这么一盯,瞬间就想起了她说要绝交的话,顿时不敢再硬扛,让开一步,还忍辱负重地亲自揭起了厚重的藤萝:你,你看吧。
柳书意轻轻哼了一声,扭头去看墙上的画作:杂乱无章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偶也有画得不错的山水和松竹,但更多的是一些难以辨别的动物。
这是什么?她指着半人高的一幅画道,玉兔奔月吗?
不是,是狼,天狼啸月。裴落青看了一眼,沉声道,说完又赶紧补了一句,沈墨书画的。
柳书意:那这个呢?懒驴打滚?
这个是猛虎下山,也是沈墨书画的。
这个是小鸡上树?
凤凰栖梧。裴落青多少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别看了,沈墨书画画太丑。
柳书意看着那条长胡子的泥鳅就问不出口了,她怕裴落青说出句龙翔九天来。
柳小姐,裴落青比她还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趁着柳书意没继续问,赶紧打断,花要掉了。
柳书意一怔:什么花?
这个,裴落青指了指她鬓间的海棠,要掉了。说罢不等柳书意反应过来,就伸手去帮她簪花。
有劳将军。柳书意没察觉这举动有多么出格,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这些画不是沈公子画的吧?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海棠的花枝被裴落青捏成了两段。
这下是彻底戴不了了,裴落青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将花朵团在掌心:对不起。
算了,没事。柳书意摸了摸空荡荡的发髻,觉得如果不想每日都气的睡不着,自己就不能跟这人较真,于是她委婉开口:裴将军若有事可以自去忙,不必管我。
也没什么,就是临走前打算去探视一下寒舟柳小姐可要一起?裴落青脱口而出,立刻就想给自己一拳,邀请未出阁的小姐去探望陌生男子算怎么回事?
谁料柳书意从善如流:好啊。她正好想去却一直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