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成想,龙霖烨十分警觉,竟然让龙四海代他来跑上这么一遭……
左正天看着孙青焦急的面孔,点了点头:“我这就送信去催催。”
“此事耽误不得,多拖一天,便多一天的变数!”孙青不放心地嘱咐道。
这镇国公主在这里实在是太过碍事,王爷又明令禁止他们在云海对她动手,这样无异于是将他们的大计曝光在了龙四海的眼皮子底下,这让孙青彻夜难寐。
但是很快,左正天便带来了好消息,与他们合作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如孙青所要求的,春分那日便能动手。因此这天晚上,在龙四海与众人吃饭的时候,孙青忽然提到过两日春分将至,依照往常的传统,他们将在当天在几个边陲小城布施。
这些小城条件十分艰苦,城中强壮的青年不是当了兵,便也都跑去了其他城市找活儿干,几十年下来,城中便只剩下了一群老弱妇孺勉强度日。
龙风行当年镇守北地的时候,看着面黄肌瘦的老妇稚子颇为不忍,便时常在几个最为贫瘠的城里布施,虽然他早已不在云海,这传统却被军中的将士们留了下来。
龙四海听到他们议论这件事,脑子里忽然浮现起龙风行教她习武时的模样,因此当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将士提议她一同前往宛陵城的时候,她只思考了片刻,便欣然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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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这日,天气很是晴朗,龙四海没日没夜地看了几天账簿,早上起来的时候,眼底带了些青黑。下楼看见孙青的时候,她目色微沉,不住地打量着这个看似朴实敦厚的男人——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账簿有古怪。
里面许多军需费用都被报得极高,但以她多年的经验,那些东西压根儿用不了那么多钱。云海虽然地方不大,也非北疆总兵营所在,但因为地处边陲,朝中每年拨下的欠款一点儿也不少。
这巨额钱财落在孙青手中,他到底用去了哪里?
龙四海不欲打草惊蛇,面色如常地与孙青寒暄了两句,便与一队人马启程去了宛陵县布施。
宛陵城内,等待布施的百姓已经排起了长龙。虽然现在不打仗,没了性命之忧,但他们每日的柴米油盐却仍旧难以保障。大棚里,香喷喷的白粥熬得正浓,排队的三两个小孩狠吸了两口气,眼巴巴地望着大棚的方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满是渴望。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似是忍不住了的模样,撒开母亲的手想要往粥棚前面站,却被身旁的母亲攥住了胳膊,低声训斥:“别乱跑,一会儿没粥喝了!”
原本满脸急迫的孩子听到自己母亲这句话,霎时间便不敢动了,垂下眼睛老老实实地站在母亲身旁,等待着队伍的行进。
龙四海远远瞧见那个孩子,起初只觉得有趣,又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便打了碗粥想送给他送去,然而刚刚抬手,却又见她面前的老妇人,鼻头冻得发红,在寒风里单薄的身体更显佝偻。
她抿了抿唇,霎时间止住了步伐,转而将粥递给了那老妇。
这些人都是在寒风里排了许久的队等待布施,她一时心软将粥给了那孩子,岂不是对其他人不公平?
想到这里,她垂下了眼,再不去看那孩子,一心一意地煮粥舀粥。
过了不知多久,母亲牵着孩子的手才排到队伍前,递来一个破旧的瓷碗,她朝着孩子笑笑,那孩子也伸出了手给她打招呼,目光却是落在龙四海身前的大锅上。龙四海给两人添了满满两碗粥,那孩子便一蹦一跳地随着母亲离开了。
排队的人里,像是他们这样的母子并不少见,还有些母亲带着三四个年幼的小孩,她们的丈夫不是离开了宛陵城去了其他地方,便是已经死在了这贫瘠枯乏的土地上。
这便是边塞,龙四海并不陌生。西北也有像是宛陵城一般的地方,也有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也有满城饿殍,浮尸遍地。
这就是她为什么从心底深处排斥着战场。
她从军的初衷很简单,也很自私,无非是想要博得军功,让当时摇摇欲坠的公孙家和坤宁宫有所依仗,可是直到进了北山大营,又去了那黄沙漫天的西北边疆,她才切切实实地意识到,她讨厌那里。
她讨厌边塞的贫乏,讨厌战场上凄厉的哭喊,讨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讨厌夺人性命时发热的眼睛,更讨厌生死一线间害怕颤抖的自己……然而这一切的憎恶都被她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她想着,为了公孙皇后,为了龙霖烨,她可以再坚持那么一下。
她真的便那么熬过来了,与北魏的战争在一场场狂风漫卷的沙尘暴中结束,没有人知道,大军拔营回京的那天,她是如何兴奋,甚至于在她交付虎符的那一日,无奈担忧下,竟也藏着些欣喜。
或许她之所以能如此爽快不带怨恨地交出兵权,是因为在心底也暗自庆幸着,自己再也不用过睁眼便要见血的日子了。
可太平日子没过两年,她又做了那个梦,梦见北魏开战,梦见她死在了万里黄沙中。没人知道她心里究竟有多惶恐……景随风也好,常修也好,又或龙霖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