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是刘子衿。
陈桓等不了太久,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然后直接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半掩着,灯却没开。黑暗让算不上宽敞的封闭空间,看上去深不见底,像是有巨物躲在角落,会趁着人不注意,突然无声无息地张开大口,把人彻底吞噬。
陈桓刚一推开门,就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发现了角落的一团黑影。他虽然看不见刘子衿的表情,但四周太安静了,对方绵长的呼吸声还有偶尔吸鼻子的声音,对他来说简直振聋发聩。
像是怕惊扰什么神明,陈桓没有开灯,小心斟酌着下脚的位置和轻重,一步一步走到刘子衿身边。顺着墙,挨在他身边蹲下。
刘子衿两条腿曲着,就这么呆呆的坐在那儿,全程没有任何反应,陈桓甚至怀疑他根本没发现有人进来。陈桓没打扰他,屋子里还是很安静,没有人开口说话。
过了很久,久到陈桓腿都快蹲麻了。
忽然,他感觉刘子衿的鼻翼和嘴唇动了动,努力准备发声的样子,反复几次,最终还是失败了。像是做了场噩梦,喊叫着要醒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出不了声。
陈桓知道刘子衿既然没有赶自己走,就说明他现在的确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只是他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跟自己和解,不知道内心的情绪该怎么表达。
那他就等他。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子衿好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如果抗生素再给强一点就好了,没准感染能更早一点被控制。”
他又说,“如果下一根胃管就好了,减少点外周静脉营养ye,减轻心脏负担。”
他吸了吸鼻子,“如果利尿剂再给强一点就好了,说不定就不会心衰了。”
说完,忽然很讽刺地,急促地笑了一下。
刘子衿死气沉沉的声音,像一只大手牢牢攥住了陈桓的心脏,把它捏紧了,揉碎了。
男人第一次来闹事的时候,陈桓就从他们的争吵中了解到过,nainai的病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刘子衿作为主治医生更是一清二楚。
连遇上家庭困难,无法支付医疗费用的病人,都会主动掏钱接济的刘医生,怎么可能在急救室里,会不尽自己最大的力来抢救病人?
他宁愿用自己技术上的失误,用自己的无能来逃避nainai的离世,殊不知,这样只会加重自己的负罪感,让自己陷入到无限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
陈桓想帮刘子衿走出来,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接受,接受自己并没有出现医疗上的失误,接受老nainai的死,是无论他做多大努力都挽救不回来的。
尽管他知道这以生命为代价的事实很残忍。
陈桓问刘子衿,“要是这些如果都用上了呢?”
刘子衿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要是都用上了呢?
他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开始说,如果抗生素给强了,肾脏功能会撑不住,而且ye体给的越多,越容易心衰。
如果下了胃管,会对心脏产生更大的刺激,影响吸氧,血氧肯定顶不住。
如果利尿剂给强了,痰就更粘稠,感染会更难控制。
想到这儿,刘子衿机械地扭头看向陈桓。他的自我认知出现了问题,怎么会这样?原来自己的判断没有出现偏差吗?原来怎么做都没用吗?
陈桓见不得刘子衿这样,他叹了口气,像小时候林女士讲睡前故事哄他睡觉一样,柔声说,“如果都用上了,nainai也还是救不回来是吗?子衿,你只是医生,不是圣人,你可以要求自己尽力做到完美,但不能保证这样就能挽救病人的生命,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不是吗?所以不要一味地自我否定,徒增自己的负担好吗?医疗水平和技术永远是有限的,人也总会有离开的时候,说白了,这个结果和你多拼命没有关系,它就是会发生的既定事实。问心无愧就可以了,别太苛求自己了可以吗?”
陈桓坐在靠近窗的那一侧,窗帘并没有拉上。
原本有灯光穿过窗户投到刘子衿身旁,虽然没有温度也不太亮,他却觉得异常晃眼,晃得人几近眩晕。现在陈桓坐在他身边,把所有光线都遮挡住了,刘子衿整个上半身都陷进黑暗里,他开始顺着陈桓的话思考起这四个问题来。
其实陈桓自己也挺矛盾,他一面想让刘子衿躲在他给的Yin影里,当一只缩头乌gui没什么不好,起码短时间内没有那么痛苦,但另一方面,他还是说出了那番话,毕竟如果刘子衿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话,必定会陷入自我怀疑的死循环当中。
长痛不如短痛,他不能太自私。
所幸比刚才沉默的时间短很多,刘子衿忽然双腿伸直放在地上,身上那股和自己拧着过不去的劲儿,在那一瞬间松了下来,整个人变得非常颓唐,像被抽空了棉花的娃娃,只剩下一张破败的皮囊。
但陈桓知道这是好事。
刘子衿大力揉搓了把自己的脸,就着这个姿势把脸埋进手掌里,沙哑的声音从指缝间钻出来,他问陈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