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谢谢。]
[祝你们好运。]
乔伊看完最后一条通话记录,还给通讯员——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
这里面记录了过去十多天里蒙特惠奇城堡与指挥部的通讯往来, 最后一条时间是今天上午。
桑洛上校是一名退伍老兵, 因为曾经有过堡垒守卫战的丰富经验, 在过去一个多月担任城堡指挥官。
在昨天最猛烈的一阵炮击中,他被坠落的墙体砸中脑袋, 痛苦地喘息十几个小时后最终咽了气。
他不是第一个牺牲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以核心居住区突然遭到炮击的那一天为分水岭,卡洛斯的攻势骤然疯狂起来。
没完没了的兵团从对角线大街chao水般涌进来——这是一条贯穿整个城区的大街。
巴塞罗那的人们此前在这条大街上做了足够多的陷阱和火|雷, 但在前赴后继的攻势中, 火力无法及时补充,防线只能步步后撤。
而在没有派兵进攻的时候, 则是连续不断的炮轰。
在这样的攻势下,城市里的安全区在不断缩水。
安东尼奥不在, 乔伊就像是少了一个随调随用的数据库。
她几乎每时每刻都神经紧绷, 考虑如何调整平民聚集区域的规划,如何设计撤离路线, 如何调配人手,让平民保持在安全区域内, 让越来越紧缺的人手得到最高效的利用。
与沉甸甸的人命相比,吃饭、睡觉都成了容易遗忘的事。
现在, 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后, 女人、六十岁以下的老人和满十岁的孩子也拿起武器,陆续走上战场。
没有战斗力的人一部分被分到青霉素实验室,协助离心、萃取、跑胶、分离、表征等制取步骤, 尽全力生产这种救命的药品。
更多人分配了医疗任务,运送伤员、护理病人。
即使如此,所有的医院和医疗点都在超负荷运转,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伤员被送去抢救。
不过,这些都是对城区的攻击。
城里的人们更担心的是蒙特惠奇城堡——那里已经被不停歇地围攻两周了。
城市里每一个沉寂的夜晚,都会被城堡方向传来的枪炮声打破。
乔伊向窗外望去。
这是个晴朗的冬日夜晚。满天星辰闪烁着璀璨的冷白色光芒,天空几乎比一片漆黑的城镇还要亮。
为了节约燃料,也为了安全,城里晚上的灯光大幅减少。
蒙特惠奇山在远处勾勒出巨大的黢黑轮廓,顶端的城堡也隐没在黑暗中。
这是交战双方难得的喘息的机会。
也是增援人员要抓住的机会。
过去几天,城区指挥部曾经安排过几次突围增援,但都未能成功。
虽然物资夜间补给难度更大,但在数倍兵力的压制下,白天的突围变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
因此指挥部决定,将今天的行动安排在夜晚。
再过十分钟,一支队伍会秘密潜上蒙特惠奇山,为城堡里的人员送去补给和增援。
乔伊看着漆黑的夜幕怔了半晌。
建立在预知基础上的那种旁观和超脱,正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慢慢消磨殆尽。
战争具有毁灭一切的力量,不为任何人的意志所左右。
有时候想起来,就像是一场噩梦。
却永远也醒不过来。
寒风刮过窗户玻璃,引起一阵阵隐约的震动。
这种声音经常会把人吓一跳,以为又是一阵炮击。
乔伊抱了抱自己的肩膀,感觉有些冷。
因为不知道还要撑多久,炭火都得省着用,壁炉只能半死不活地烧着。
墙边的柜子上,一只水晶球安安静静地揣手卧在角落里。
透亮的玻璃罩里,一束铌丝组成立体的玫瑰线,色彩斑斓而明亮,竟然没有一点氧化生锈的迹象。
不知道安东尼奥现在在做什么?
她有些想他了。
砰砰砰!
远处突然枪声大作。
蒙特惠奇山上骤然腾起一闪一闪的火光,照亮山腰上毛茸茸的干枯森林,又照亮夜空中丝丝缕缕的云。
黑夜掩盖了硝烟,这一幕竟让人忍不住想起两个多月前加泰罗尼亚民族日之夜的烟花。
几乎同一时间,窗外一声巨响。
玻璃应声嗡鸣,整栋楼都在震动。
乔伊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猛地推开指挥部的门。
“突袭!突袭!”
“城堡也有敌袭!”
到处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哗啦啦翻动纸页的声音。
窗外是刺骨的寒风,室内壁炉烧得并不旺,所有人却都急出了一额头细汗,没人有工夫擦一下。
就在离乔伊不远的地方,尖锐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它淹没在纷乱的杂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