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人说,刘洁今天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家了,结果到家没多久就突发心梗又送了回来,但因为发现得比较晚,已经错过了黄金时间,医生正在奋力抢救。
曲执在副驾驶的位置里紧张得一动不动,心焦到每隔几分钟就打开手机看眼时间,然后再因为害怕从里面传来什么自己无法承受的消息而关掉。这样开关开关的循环重复了几十上百次,直到陈朔一个急刹把车当当正正地停在了医院门口。
曲执跳下车时险些脚下一软跌在地上,幸亏扶住车门才踉跄着跑进急诊。进门处分诊台的小护士认识曲执,喊着他的名字叫他赶快去心外科手术室。
周一的医院格外拥挤,曲执在人群中不顾一切地穿行,电梯外排队的患者和家属太多,他等不及,干脆从楼梯间直接跑上三楼,就见那手术室外的指示灯已灭,只剩下一名护士,正推着一张被白布通体盖住的护理床从里面出来。
曲执的步子陡然顿住,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死死地杵在原地,直到那张床在自己面前停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僵硬地挪近半步,曲执伸出已经近乎脱力的手,缓缓揭开那还带着消毒水刺鼻气味的白布,下面赫然露出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突然的一阵眩晕袭来,就觉得眼前黑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曲执身子一歪便跪倒在了地上。护士赶忙去扶,可她一个小姑娘,实在是搀不起一个已经不会自己用力的大男人。最终,是停好车后匆匆跟来的陈朔,把人架到了一旁的座椅上。
护士还要把逝者送去暂时停放的地方,所以简单交代并安慰两句后,便推着床走了。空荡荡的手术室外,如今只剩下曲执和陈朔两人。
曲执佝偻着背,低垂着头,两肘架在膝盖上勉力支撑,把自己蜷缩成与外界相对隔绝的一团。陈朔看不到曲执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在用自己颤抖到近乎痉挛的手指,一遍遍地划着手机,而那屏幕上,是一串殷红的未接来电记录。
曲执沉默而认真地看着每一通来电的时间,每读一遍,指尖的温度和知觉便失去几分,就觉得胸口大概是淤积了什么再也纾散不了的东西,憋得他喘不过气来,堵得他随时可能没了心跳,良久,才哑着嗓子道:“是我害的,如果我接电话,哪怕不能及时赶回来,也至少可以帮忙叫救护车,医生也就不会来不及把人救回来。”
看曲执这样,陈朔心里跟着难受,一时间也想不出该怎么安慰,只得道:“不要这样想,曲执,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谁也无法预料这种事的发生。”
“可说到底,”曲执转过头来,就见他双眼通红,让人一时间有些怀疑,那里盈满的并非泪水,而是鲜血,“我妈之所以会发病,也是被我气的啊。”
重重地叹出一口气,陈朔知道不能再让曲执在此久留了,于是替他办完一些必要的手续之后,便开车把人送回了城里的住处,并打算今晚留下来陪他。
想着曲执折腾了一天,怕是粒米未进,陈朔用冰箱里仅剩的一点食材给他煮了碗面,端上前道:“吃点儿吧,我知道你没胃口,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曲执的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双眼无力地垂着,毫无血色的两片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半晌,才颤巍巍地开口说出三个字:“为什么?”
“什么?”陈朔手中的碗有些烫,烫得人直发疼。
“为什么调查问话的时候要收手机?”曲执扬起头,眼中是长大后很少再显露出来的脆弱和委屈,“朔哥,这是哪个规定里写的,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行吗?”
“曲执,”陈朔把碗放到一边,俯下身道:“我们先不想了好吗?”
没得到回答的提问化为无尽的失望,曲执的眼神失了焦,自言自语起来,“我明明已经向他低头了,妥协了,他想要的我也打算给了,哪怕再难忍,我也没有拒绝,不是我拒绝。可他为什么还是一定要把事情上报,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陈朔一开始听得懵懵懂懂,后来反应过来,曲执说的是李炎。
“朔哥,我知道我有错,我也没想过要逃避惩罚,我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可到头来,怎么也没料到,这些过错,竟然会报应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朔哥,可能我天生就是个罪人,我做那件事的时候,心里几乎没有丝毫愧疚。”
“朔哥,我最近总能看见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我知道危险,可却还是一直向着它往前走,如今一脚踏空,再也上不来,才发现谷底还有无辜的人被我拉了下来。”
“朔哥,我恨啊,我恨我自己,也恨把我推入深渊后,还要再踩上几脚的人。”
一声声的“朔哥”,听得陈朔仿佛回到了那个两人还是单纯少年的时代,沧海桑田总能让人鼻酸,他只得把头偏向一边。人不能在比自己更痛的人面前展露软弱。
“朔哥,”曲执深吸一口气,而后浅笑道:“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第94章 临崖之马
下了逐客令的曲执,陈朔拗不过,最后只得先行离开,留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