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刻,林间洒进橘红的夕阳。他的眼睛在昏暗处灵动带光,皮肤也白嫩过头,但样子没变,傻傻地站在那里,好像不知道怎么摆弄自己的四肢。
舅舅背着很重的一堆东西,想着油盐酱醋,想着父母外甥,想着收入支出……他想那么多,对面前的变故一无所知,只一个劲招呼外甥赶紧回家吃饭。
外甥变得蠢笨了,一迈腿先摔了几回,爬都爬不起来,连话都不会说。只会睁着眼睛求救似地看着他发出含糊声。
舅舅别无他法,单手拎起他,背后背着工具和收获,前面抱着小孩,下山去了。
过不了两年,村里来了一队又一队的豪车。村里人一个两个看热闹似的出来,便看到无数黑衣保镖,对面站着生生站出一条路来,路的尽头直直通往陈云景家。
这电视里才能见到的架势,把一群庄稼人都看傻了眼。
保镖打开车门,车里迈出锃亮的皮鞋,熨烫的平整无比的西装裤往上,是一个无比贵气俊朗的男人,只是那桃花眼里满是Yin鸷。
意外后醒来不久的陈家独子理了理领带,亲手把自己从此往后唯一的孩子从山旮旯里领回了豪门陈家。
陈云景念起往日种种,自他化人后,他一直有意把自己当成正常人类活着。若不是这个意外,他都险些忘了自己异类的身份。
面前的白鹿也是妖吗?鹿妖?
“你是谁?你叫我什么?晚什么?”陈云景一连串问完,又觉得乏味,失了好奇心,转而不耐烦道,“不管是什么,我都没兴趣。大雨天我看到天上的那只‘雷眼’是你吧?麻烦放我回去。”
这非同寻常的奇异天象,肯定是因他身份而来的。但以前他见不着这些‘同类’,现在也并不想和他们有关系。
白鹿轻轻地用额头碰了一下他的花枝,与此同时,它浑身化为数不清的白色细雨,朦朦胧胧笼罩住了小花树。
温和强大的力量一瞬从碰触处荡开,盈满周身,抚平了所有的烦躁不安,还有Jing神领域不为人知的创伤。
比泡了温泉还舒畅,甚至还能感觉到周身的力量在雀跃涌动。
陈云景舒服地松了口气,心境从未有过的平和。细雨过后,他睁眼,却再次看到了那只白鹿。他懒懒地抖了下翠绿的叶子,也不追究缘由了,反倒对它态度好了几分,“谢谢你。”
——不必。是吾有求与你。
白鹿空灵的声音响彻了这片空间。
陈云景顿了顿,摇摆的叶子也没有那么欢快了,纳闷问道,“什么事?”
白鹿定定地看着他,透亮的眼中毫不掩饰它的打量。半晌,方慢悠悠地迈着步子,绕了花树一圈。
——看来,你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白鹿的步子一停,雪雕般晶莹枝丫间托起了荧光,光芒落在镜湖上,那湖面就有了颜色。
这般强大的力量,真的是鹿妖吗?陈云景深思。白鹿似乎能感知他的想法,抬眼,那黑亮的眼珠,漆黑的眸色布满星光,流星带着尾巴忽然扫过,无数旋转移动的世界在此间诞生与消亡,毁灭与新生……越认真看去,越是一阵恍惚。
令人惊慌的渺小感和失去自我的感觉填满思绪,整个灵魂被不断拉扯着堕落。
直到轻灵一声打破他的坠落感。
——吾乃天道化身。
陈云景回神,茫茫然看着白鹿。
——看湖面。
镜湖展开的画面中,先是一望无际的碧色,慢慢地,随着画面越来越近,碧湖间的黑色越来越明显,那是无数在水中沉浮的妖魔鬼怪,它们神色狰狞,咆哮、哭喊、痛骂……却无一例外,被死死困住,被这清透的湖水淹没,最终化为一片不甘的虚无。
那是什么?摇摆的叶子静止了。陈云景仔仔细细想要看清那些‘人’扭曲的脸,兀自怀疑他们也是和他一样的妖。
——曾几何时,吾也曾有过灵气充盈的盛世,无数的凡人从吾这里脱胎换骨,飞升仙界。而你,晚山尊,你乃是世间最后一个有飞升希望的修仙者,亦是无可置喙的最后一个受万人景仰的集大成者。
画面视角越升越高,似乎他们已经飞上高空。陈云景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片困住无数妖魔鬼怪的可怕湖泊,凭空抽起一个瀑布,逆流而上,钻入了一只水滴状的青玉瓶间。
青玉瓶吸光了湖水,饱满的瓶身亮了亮,陡然卸力垂直落下,在陈云景忽然屏住呼吸的视线中,正好落进一微拢的葱白五指间。
白鹿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身旁,但此时陈云景无暇顾及,他盯着那手,视线上升,落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脸上。
若他有人身,此刻大抵也已经睁大了眼。
陈云景一直以为他长成的模样,就该是‘陈云景’原本的模样,可若按照白鹿那暧昧不明的说法,那这个人是谁?
湖面上景象还在动着,那与他一模一样长相的古装男人勾唇笑着,翘着腿坐在一张无数藤蔓花叶缠绕而成的王座上,膝上却趴着一个秀气懵懂的小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