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暄在茫茫无际的草原里失去目的地奔逃。失去节奏的足音落在蔓延到天边的草野中,仿佛永远得不到回应。
他跟着慕容随顺利地来到王庭,见到赫连兰声后还来不及求援,赫连兰声已告诉他,他再也不会见到他的父母和兄长了。
贺兰暄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他已经筋疲力竭,却无法停下,只有那种身体都要爆裂般的痛楚,可以短暂地掩饰胸膛里的痛感。
“吁——”不知什么时候,有人策马赶到他的身后,马儿长鸣一声,那人探手抓着贺兰暄的衣领,将他一把扯到马背上。
贺兰暄剧烈地呼吸着,眼前的世界只是一片白茫茫,偶尔掠过几丝彩色的,扭曲的波纹。他拼命要看清抱着他的那个人,却怎么也看不见。
那个人的声音很低冷:“抱着我,我带你。”
然后他一夹马腹,轻叱一声,刚刚缓下的马儿应声一路扬尘,向前而去。
天地俱白,鼻尖嗅到的晚霜的shi,却在贺兰暄的眼中勾勒出一幅全黑的图景。
万籁俱寂,仅剩这似乎永远相随的骏马的蹄声。
渐渐地,他们跑出了那片全无颜色的世界,明月光从天心落下,草原的夜空里闪烁无数星星。贺兰暄抬头看着策马的人,他侧颜清俊,眼神淡淡。
马儿渐渐地缓了下来。如信步般,戚决在后方拥着他,在这岑寂的天地间默默行走。
另一辔蹄声渐渐与他们的马蹄声交错融合,星夜里慕容随一身玄衣,骑白马与他们交汇。
慕容随跳下马来,站在戚决马下,抬头看贺兰暄。
贺兰暄双唇颤动,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容随微微笑了:“你看,一个人跑得再快、再远又如何,越不能面对的地方,就越是跑不出去。你可以忘记一时,却总有一天要回来面对。”
贺兰暄一瞬不瞬地望着慕容随,这么又温柔又冷硬的一句话,一遍遍在他胸腔里撞来撞去。他越发地意识到,慕容随绝不仅仅是一个豪门士族的贵公子,一定有更多的秘密,更高的能力……
他翻下马来,几乎匍匐在慕容随的膝前,绝望地仰望着这个人:“公子,请你教教我!”
“来龙去脉,大致就是如此。”慕容随坐没坐相地歪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润嗓子,笑yinyin看着他父王。
贺兰暄的亲族都被枭族屠戮,赫连兰声的人去晚了一步,只带回一个消息:他的哥哥贺兰钰为报仇,一把火将枭族的主帐烧了,自己也葬身火海之中。枭族和近邻祁连氏为瓜分贺兰氏的地域互相蚕食,剩余的贺兰族人各自投亲寻友,四散离去。
慕容随把孤苦无依的贺兰暄带回了慧国王宫,他父亲慕容野听闻他不远万里从西北漠原上带回来一个异族美人,大张旗鼓地带回了王宫,终于拿出了一点做父亲的威严,跑来儿子的寝宫里盘问。
慕容野同样靠坐着,父子俩歪躺的姿势简直如出一辙。他以与儿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呷了口茶,嚼一嚼茶叶:“照这么说,你对这位贺兰世子,可有些非比寻常。”
慕容随正在心里暗暗想着,难道这就是知子莫若父?就听慕容野谑笑道:“看来我等了近二十年,总算能等到一个儿媳妇?”
“……”慕容随瞪了父亲一眼,“人家害羞得很,以后若是见到,别故意吓唬他。”
慕容野嘿笑一声,纵容道:“好吧好吧,国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自然全听殿下的。”
“父王!”慕容随无奈道,但他那一声无可奈何的呼唤末尾,分明又含着浓浓的笑意。慕容野把儿子揽在怀中,就如他少年时那样,揽着慕容随的腰,让他双足凌空,在半空里荡了两圈。慕容随一边叫着“放我下来”,一边笑声却像珠玉琮琮,落入空中。
他靠在父亲的怀抱里,抬头就能望见无极的青空,来自苍穹的野风落入胸膛,内心畅意至极。举世之中,唯独他的父王,是最了解他,支撑他直到今日的,唯一之人。
贺兰暄无名无分地跟在慕容随身边,像个低贱却得宠的妾室娈童。慕容随除了朝臣议事时,还将贺兰暄排除在外,其余时候都将他带在身边。睡着醒着,站着坐着,横竖要把贺兰暄搂在怀里,就连读书和批阅奏章时也不例外。
贺兰暄惊异地发觉,看起来整日玩闹的慕容随原来可以如此勤勉,他每日睡得并不多,大多的时间,都用于政务和朝臣,连篇累牍的奏章,深夜就能批完,沐浴时,还能言笑晏晏的,Jing力总是十足旺盛。
现下这个时刻,慕容随就这样静静睡在他的面前,睫毛淡淡的,眼下有一小隅淡淡的影子。脸庞有点儿瘦削,脱离了少年的稚气和rou感,小憩时他平日的英气与灿烂笑意褪了去,另外透出些安静隽永的意味。贺兰暄轻轻抚着他的鬓发,不知怎么的,面对这个事事驾轻就熟的人,他心中偶尔就会冒出这么一缕叫人不知所措的爱惜。
慕容随唇角一弯,闭着眼一展手臂,把贺兰暄勾了下来。贺兰暄轻呼一声,伏在慕容随柔软的胸口。两人双眸对望,慕容随拖长了嗓音:“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