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来时,新安正在守着广平喝药,听得此话,闲闲提了一句:“也不必费事儿了,直接打发人往金陵去,找我们家常来往的几个不就好了?”
姜令闻还要客套推拒,新安又道:“正巧我也该换养生方子了,这几日总觉得不太——怎么,我用的大夫不能来这儿?”
姜令闻柔声笑道:“自然不是,只是,还要劳烦殿下自去请大夫,倒像是我们招待不周,何况一来一去,又要浪费许多功夫,恐怕耽误了病程……”
“看来姜夫人不是嫌我的大夫不好咯?都是自家人,找来就找来了,再说了,阿纪从来就娇贵,别说大姐姐把他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太后娘娘和皇兄都顺着他,总不能让他在扬州,自家姨母的地界上,反而要看人眼色,过得还不如个土财主的孩子,那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直把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姜夫人脸色变了数变,最终又换上那副处变不惊的温润笑意:“这样也好,换个新大夫,也能换个方子,我们家云哥儿也吃了现在这大夫的药许多年,不知能否请殿下通融,为二公子看诊后,也稍待着,再为云儿诊诊脉,看看病症?”
新安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姜夫人又柔声笑道:“自然了,大夫开了方儿,一应抓药,煎药的琐事,就由我来安排……”
“怎么,我还出不起这个吃药钱了?”
“姜夫人,你不过是寡居的姑太太,还真把自己当正经的当家夫人了?事事儿管的这么宽,姐姐越俎代庖,连弟媳妇房里的事儿都管,是不是还要管到小夫妻帐子里去?你们姜家也是名门世族,有这样的规矩?”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直往姜夫人的心窝肺管子上戳,她唇边的笑容凝固了一瞬,新安却好似没看见,掩着唇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哎哟,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想来你们书香门第,清流人家,没准就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规矩——没有规矩,怎么能显得出来你们与众不同的尊贵呢?”新安说是要道歉,嘴上的话却一句比一句刻毒,“更何况,姜夫人与姐夫呢,自小丧母,相依为命,情深意笃……姐夫让您照管习惯了,恐怕就不大适应别的女人了吧?”
长廊尽头有脚步声传来,隐隐是男人的说话声音,姜夫人深吸了口气,长睫眨动,眼瞧着就要泫然欲泣:“新安殿下,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新安却一脸无辜地瞪大了眼睛:“姜夫人,您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随便找个大夫看就行了,什么叫我们阿纪装模作样?他年纪小,脾性大,本就是千娇万宠养大的,父母又不在身边,我做姨母的,顺着他些又怎么了?你若是多嫌了我们给你添麻烦,我这便带阿纪走就是,回我们金陵去,总没有人要赶我了!”
以装傻之道,还之彼身。
姜夫人正要说话,却被广平截住了,她握着妹妹的手,低声道:“明瑀胡说什么呢?就你多心,在姐姐家里,就当是自己家里一样,你要是住不下去了,我也自然存身不住,跟你一同去罢了。”
姜令望这时进了门来,冲广平点点头,接着一眼就望住了姜夫人:“姐姐,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姜夫人拭了拭眼角,挤出一个笑来,正要说话,新安已笑着先说:“说我在姐姐姐夫家里蹭了许久的饭,前几天想给阿纪做个点心,倒闹个兴师动众,我啊,十分不好意思,正要找人从金陵带些土产来,以免啊,让人以为我是什么打秋风的穷亲戚呢!”
姜令望轻轻皱了皱眉,笑着说了句“九妹多心了”,却快步到了姜夫人身侧坐下,关切道:“姐姐怎么看着……像是不大高兴?”
“有什么不高兴的,我好好的,和殿下们说话呢。”姜夫人声音轻柔,眼圈儿却渐渐红了起来,凄凄楚楚,十分可怜,“是让风迷了眼睛,没有什么。令望,你别多想。”
姜令望的眉头轻轻抽紧了一瞬,旋即露出了和他的姐姐十分相似的微笑。
面具似的,得体的温柔假笑。
“是这样的,姐夫。”新安望住了姜夫人,笑yinyin道,“说到金陵,免不了就要说苏杭,说到苏杭呢,姜夫人就想到余杭了,哎,也是我不好,勾得夫人思念亡夫……”
姜令望脸上的微笑微妙地僵了一瞬。
姜夫人要解释,却又不好解释,只苦笑道:“……哎,是我败了两位殿下的谈兴了,到底我这个寡妇并不吉利,不该抛头露面的,我这便下去,盯着厨下些,阿纪这几日怕是吃不下什么东西……令望想要吃什么,姐姐去做。”
姜令望也跟着她一道起身:“还要姐姐亲自下厨?皎洁的手艺不就是你一手调教的,令她去做就好了……说起来,云儿怎么样了?昨儿还和我说想吃翡翠烧麦,今天早上我让人备了送去,就怕他克化不动,反而还要闹不舒服……”
新安望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身影,冷笑一声。广平放下把玩的茶盏,侧过头,轻声问琉璃:“驸马去看望过阿纪不曾?”
琉璃八风不动,回得很有文章:“驸马公务繁忙……”
广平挥了挥手,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