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饭盒放在雷铭的病床上,看了杨子夏一眼。“小夏今天也来了啊,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杨子夏和雷铭交换了一个眼神。“好的。那明天我再过来。”
“明天你不用来了,中午雷铭就会出院。”她淡淡地说。
“真的?”杨子夏面露喜色,“那太好了!”
雷铭蹙眉道:“医生没跟我说啊。”
“明天他会来查房,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那他的意思,是让我回家静养,还是可以直接回去上学?”
“下周一你就去学校吧,功课已经落下很多,你得加把劲补上来,”雷铭的母亲打开饭盒,热气腾腾的皮蛋瘦rou粥的清香弥漫开来,“不过,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先别用右手写字了。”
杨子夏站在后面,看她给雷铭喂饭吃。雷铭有些难为情地说:“妈,我自己来就行。”
“不行,你自己吃回头又洒了,还得帮你洗衣服。”
看样子,已经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杨子夏拎起书包背在身上。“那……我先走了,阿姨再见。”
雷铭的母亲头也不回地说:“好,我就不送了。”
杨子夏看了一眼雷铭,雷铭刚想说什么,但被母亲送到嘴边的一勺稀粥给堵住了。杨子夏冲他挥了挥手,朝病房外走去。
如果雷铭出院的话,自己也就没有天天来看他的理由了。
不过他能出院再好不过。他那么聪明,落下的课一定能很快补回来。
杨子夏往医院的大门走去,一辆辆慢速行驶的汽车和他擦肩而过,人流还是一如既往地多。
但是,这样一来就没有跟他独处的机会了吧……
糟糕,现在就想见他了。
杨子夏习惯性地掏了掏口袋,但除了钥匙,什么都没有找到。
欸?我的MP3呢?
他停下脚步,把所有口袋翻了个遍,还把书包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仍是没有找到。
不会是落到病房了吧?
如果明天再去找的话,那会雷铭说不定已经出院了。
杨子夏转身往来时的路跑去,书包随奔跑而上下颠簸着。他回忆着细节,可能是落在病房的床头柜或者窗台上了,不会在别的地方,他记得听完歌之后把MP3收进口袋了,耳机线还差点掉了出来。
等在电梯口的人太多,杨子夏选择了楼梯。他气喘吁吁地跑到291病房前,想待平复呼吸后再推门进去。但病房的门没有锁,有声音从里面传出。
隔着狭长的门玻璃,杨子夏看见雷铭和他母亲正在交谈。
“那个叫杨子夏的,怎么老是来看你啊?”
“不知道。”
“天天过来,还待到这么晚,他不用回家写作业了吗?”
“……”
“他是哪个班的来着?”
“7班。”
“他父母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
“你跟他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
“我没事问这些干什么?”
“你上次唱歌演出就是跟他一块儿的?”
“嗯。”
“那都是不务正业的杂事,你以后少掺和。现在你也不用打比赛了,就好好学习吧。你们班主任上次可是亲自来看你,都指望你考个好大学呢。还有啊,这回期末考试你得认真准备,这学期这么多事情,又是演出又是比赛的,还住了这么久的院,功课落下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雷铭,你听我说话了吗?”
“……嗯。”
“那个叫杨子夏的,你以后少跟他来往。成绩不好还玩什么乐队,也不知道他家长怎么想的。”
“你别说了。”
“我怎么还不能说了?我这是为你好,你还有一年多就高考了,可别掉以轻心,要从现在开始就为以后考虑。何老师帮你联系了个退休的特级教师,下学期她开课教数学,你去那里上课。”
雷铭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病房门外,杨子夏后退一步,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一颗石子躺在路的中间。
杨子夏将它一脚踢开。他一时间不习惯没戴耳机的感觉。
公交车还没有来,一辆辆车从马路中间呼啸而过,噪声真实而浑浊。
街灯的暗光穿过槐树的叶丛,落下影子。一阵秋风吹过,树影飒飒摇摆。
杨子夏把校服拉链拉到下巴,跺了跺双脚。
天气好像一点点冷起来了,明天要多穿件衣服。
要不要跟雷铭说一下?算了,他妈妈会照顾好他的。
公交来了,座位很空。杨子夏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的树荫唰唰掠过,车窗上映出他的倒影。他脑海里都是雷铭的影子,他的声音和笑容,还有痛苦时紧抿的嘴唇。杨子夏看着自己的倒影,像在看另一个人——半隐于黑暗中的,行将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