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杨子夏看不清雷铭的脸。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杨子夏将手从雷铭的指间抽出来,向病房外走去。
走廊里的冷光有些刺目。杨子夏眯起眼睛。雷铭的父母站在走廊的尽头,正在吵着什么。
“……都是你非要让他打篮球,这下好了,他这伤得都不知道这学期还能不能上课了!”
“大不了就留级嘛!那有什么!你说得跟天要塌下来似的!”
他们看见从病房中走出的杨子夏,停下争吵,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杨子夏走了过去,对他们说:“叔叔阿姨,雷铭醒了,我去找护士看一下他吧。”
“他醒了?”雷铭的母亲连忙说,“那我去病房看看他。”
“你小声点,别吵着别人,”雷铭的父亲说,“让那孩子好好休息一下。”
“医生不是说至少到早上才会醒吗?”她望着杨子夏,一脸焦虑,“他怎么样了?”
“他……说伤口很疼。”
她蹙起眉头,心疼地说:“这么小的年纪就遭了这样的罪,这刀子要是我挨的就好了。”
雷铭的父亲跟上她,二人一齐往病房去,默契地放弃了继续争执的打算。
杨子夏绕过走廊。护士站亮着灯,一个值班的小护士正在打瞌睡,他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你好。”
护士抬起头,睡眼朦胧地看着他。“怎么了?”
“291号房,今天刚做过骨折手术的那位病人醒了。他伤口很疼,能不能吃点止痛药什么的?”
护士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医生,哪能乱给药?疼就忍着。”
“他疼得都睡不着觉了。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所有做过手术的人都是这么捱过来的,你去隔壁病房听听,那有床刚做过髋关节手术的病人,也是麻药劲儿刚过,在那喊疼呢,也没给止痛药吃。”
杨子夏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继续劝说。护士朝他摆摆手。“你们的病患要是想上厕所,需要搭把手,再来叫我。疼这点事可就别来找我们了,我们这儿没医生处方,可不敢瞎给药。”
杨子夏碰了钉子,只好折回病房。在病房口他停下脚步,隔着玻璃窗朝里打量。
最里面的床位亮着灯,帘布上映照出了人影,雷铭的母亲正在帮他喂水,他父亲站在一旁。三人的剪影形成一个稳定而完整的构图。
杨子夏慢慢松开病房的门把手,后退了一步,转身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微信里有几条消息,是母亲和杨旗发来的。杨子夏一一回复后,将手机收进裤兜。
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冰水涤走他身上最后一丝困意,剩下的只有空洞而迟钝的感觉。
杨子夏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嘴唇,唇瓣带着shi润的水意。
吻没能带走雷铭的疼痛,反而让杨子夏对自己更加困惑了。在当时的那种黑暗下,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选择。除了一个吻,杨子夏不知道还能给雷铭什么,才能让他忘记痛楚,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他和镜子里的自己对望着。从窗外吹来的冷风带走了他脸上的水滴。
穿过镜中的深处,杨子夏仿佛看到了球赛的现场。篮球从篮板上被弹飞,球员们高高跳起,眼中只有那颗下落的篮球,他们高举起手臂,努力够向那个唯一的目标,却没留意撞到了一起。“都怪那个傻/逼,”章鑫的声音回荡在杨子夏耳边,“他倒在哪儿不好,非倒在雷铭脚边,把雷铭给绊倒了。雷子怕压到他,摔倒的时候用手腕撑了一下地面,结果就骨折了。”
从那个高度落下,冲击力加上雷铭的体力,乘以重力加速度,对手腕造成的压力瞬间让腕骨移位,韧带撕裂。
杨子夏无法想象雷铭当时的痛苦,一想到那个画面他的心脏就会微微抽痛。他从未如此渴望自己拥有一个信仰,这样他就有一个可以祷告的对象,祈祷雷铭恢复健康。但他没有信仰,所有祈祷都落入黑暗之中,无处接收。
第32章
首先看到的是头顶的吊ye瓶。再往前,对角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早间新闻。文字和画面组合成毫无意义的信息。主持人的嘴一开一合,吐出的语言传入耳中,无法激活大脑中的任何神经元组织。
阳光穿过窗户照射进来,细尘像某种浮游生物,在光海间游动。
这就是雷铭每天早晨睁开眼都能看到的景象。
疼痛在一天天消失。护士每次换药时,雷铭都能看见手腕上那条术后缝合的细细紫线。因为久不见天日,那片皮肤泛出异样的苍白色,周围贴纱布的地方,也留下黑色黏胶的边痕。
这是一次微创手术,再加上他年轻,体格又好,恢复速度比常人要快。医生每次来查房时都会感慨篮球员的身体素质就是不一样。
至于术后还能不能打球,医生保守地建议在近半年内不要进行中高强度的运动,半年之后再来医院复查,根据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