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喝个彩头就悄无声息地离去,然念及往后相见无期,我硬是坐到宴席尾声,待满座宾客尽散,才踉跄着步伐迈过空荡酒桌,向门外走去。
却不料,竟与静姝撞了个满怀。
寒风萧瑟,凉意浸体。
静姝一袭单薄红衣,好像不识得冷字为何物,在门前直挺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
我问她,来这里作甚么?
沉默很久,她才掀开抿得发白的唇瓣,面无表情地说,想来送份贺礼。
我故意刺她,你往后别出现在阿笙面前,就算是送了最好的一份贺礼。
本想着,依照静姝这性子,定会恼羞成怒,冷笑着反唇相讥,与我有来有回地掰扯几句,也好泄一泄我这满腹难言郁气。
谁知,静姝只又静寂半晌,轻轻颔首,道一句,确实如此。
没等看清那所谓的贺礼,静姝就已将其震作飞灰,渐松开五指,任碎末纷纷洒洒,下成早冬的第一场雪。
“少箨,我终于明白,他那时看着你,便该是我现在这般感受罢。”
明月如钩,清光如瀑。
静姝仰头望去,睫羽尚挂着散落的银屑,极轻地一颤,终是什么都不剩。
后来有传闻道,干桑与琳琅天阙联姻,帝姬从此冠名帝后。性格使然,她不安于内务,常自请刺探监察此等事务,辅佐崔嵬君左右。
也有传闻道,北渚真君退位,她顺理成章地承袭干桑,行事手段分外雷霆。干桑在她手底,竟比昔日局势还要强盛许多。
传闻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我不知晓。
我只知晓,这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195.
浮玉山的湘夫人不太待见我,严辞喝令我不许上山惊扰伏清闭关。我只得退而求其次,在山脚处搭了间木屋,小日子过得很是清闲。
除却栽花种草,便是给伏清写信。
信自然送不到他手上,但总归有日他会瞧见。到时伏清见我对他如此牵肠挂肚,想必心里得乐开朵花。
今日该写些什么?我咬起笔杆,思索一阵。
有了,先说说雱辛罢。
清清,你走之后,雱辛请命接掌东极。初时举步维艰,不过多亏你心细,留下那封书信提点她,而今她已能独当一面,将那些不服女子的臣民管教的服服帖帖。
她从小就憧憬你,现下更是事事都刻意模仿你的作派,真不知这样究竟是好是坏。
对了,前几日,她还提了屉莲花酥来寻我,询问我你的近况。我……我只能叫她再等等,反正这么多年都已等过来。
至于伏泠娘娘——
我去查了轮回谱。她命中再无仙缘,已转世投生许多次了。这样也好,琳琅天阙太高太远,不会是我的归宿,也不会是她的。况且,往日没有的,她如今都已得到,你我理应为她开怀。
还有株昭。
许是我最近厨艺见长,它鼻子灵光,嗅见香味便要摸去灶房,有多少吃多少,吃完就倒头大睡,也不晓得动弹一下。骂不听、打不得,我也不知要如何对付它。
好清清,你再不回来管束管束它,恐怕它胖得连怎么飞起来都快要忘记。
拐弯抹角地写了许多不相干的事,轮到该谈起自身现况的时候,我却不禁顿住,再难下笔。
雱辛、伏泠、株昭……他们都过得很好,惟有我过得很差。
即便再如何刻意掩饰,字句行间,也难免会显露些许端倪。
到时让伏清揪心,我又舍不得。
索性收起纸砚,走进院落,寻了把摇晃木椅坐下。
数年前栽下的垂丝海棠已拔地而起,渐为茁壮,枝条撑开一片茂盛林荫,遮蔽烈日骄阳。
我躲在Yin翳中,想着往事,觉出些困乏,便就这样阖眼睡去。
梦中是灼灼棠花林,被风吹落似雪的花雨。
我分花拂柳,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越行便越觉此番场景分外眼熟。等瞧见棠花林末端的那个白色身影,我终于顿悟——这正是当年临去干桑族的前一个夜晚,我做过的那场莫名其妙的梦。
却又有些许不同。
这人的面容身姿不再被云海雾气所笼罩,我与他之间也不再隔着难以逾越的无形屏障。
我停在他跟前,目光巨细无遗地来回打量着他,连耳垂那点褐色小痣都不愿放过。
如雪的衣,含笑的眼。
原来……是义父。
“昨日之日不可留。”他指尖停着灵蝶,安静温柔地凝视着我,“凡行事前,种种得失取舍,需得思量周全,莫要再给自己留下遗憾。”
他的嘱托之言,我自会谨记不忘。
可我最大的遗憾……
我涩声道:“您永远不会回来了,是吗?”
义父摇摇头:“竹罗,我从未离开。”
他遣风送走灵蝶,舒展开掌心,揽月枝自发显形。
“那日没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