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坚持顷刻荡然无存、溃不成军,上前将他搂入怀里。
“这么多年来……”我轻拍他后背三下,“辛苦你了。”
这心尖最后一点清明,终不负所托,化作坚硬盔甲,在离火境苦苦守候昭华五千年之久。
“应当很累了罢?”我扯动嘴角,“往后的一切,就交给我。”
他僵硬扭过头,灼热吐息喷洒在我耳后,喉咙如破风般嗬然作响,却是语不成句。
我想,并非是他不愿与我交流,而是这么些年来……除却昭华二字,他已不再记得其它。
可我仍知道他想说什么。
松开怀抱,稍稍后退,我神色郑重:“放心。我会连同你的那份,竭尽全力地待昭华好,不再让他受半分委屈。”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光似是极难过。
我牵起他的手,抬至眼前。五指穿过他指节缝隙,缓缓相扣,紧密交缠。
“我不会毁去你,也不会再否定你。你是恶念化身,我是善念化身,便如曾经的仙骨与妖骨,本应互相制衡,融于一体,才算得圆满。”
他闭起眼,还是摇头。
“你怕我再步入前世后尘?”我愣住,忽而微笑,“不会的,这次我定有把握守住本心。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怎么连自己说的话都信不过?”
他沉默下来。
“半妖命格是天赐,亦是天罚。逃避无用,不若坦然接受。如此以来,执念不复,心魔无门,本心自当得以固牢,断不会再步入前世后尘。”
只可惜,活了两世之久,我竟才想通这个道理。
见他被我说动,已是无言默许。我便倾身向前,与他额头相抵。
戾气自交贴之处四窜入内府。
初时势头强劲,在体内横冲直撞,后经由我耐心安抚,化作无数殷红光点,与我悉数融合。
执念消散,苍阗不必再受其驱使,慢慢回转清明神智。
那双长目睁开,露出茫然眸光,待瞧见我时,又染上些许讶异。
“好久不见。”我从容退后,与苍阗拉开距离。
他没立刻接话,看我半晌,意有所指道:“是你。”
“是我。”
竹罗是我,烛罗是我,少箨也是我。
一直都是我。
“当年我护主心切,一击重创你魂体。若非如此,纵使内丹无存,你亦可早日转世,不会只余一缕残魂游荡于茫茫天地,最终被投入女萝千年,方得以修补完全。”
苍阗翻过手心搭在左肩,俯身向我行礼,久久不起。
“是我铸成大错。”
我扶了他一把,道:“你既已与云杪结契,自然要护他周全。各为其主罢了,谈何对错之分?”
他沉默半晌,却摇头:“其实不全然如此。但许多话,辗转至今,已无说出口的必要。”
“不错。”我深以为然,“多余的话就免了。我如今既已记起所有,断不能容许离火境困住妖界子民与昭华躯壳。我要以我自己,来换取他们的自由。若你不允,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之。苍阗,你能明白吗?”
苍阗仍是摇头。
我神色微凝,正欲诉诸武力,却听他道:“早在五千年前,离火境就已不复存在,自然也没有所谓的受刑妖族。”
我顿住动作:“不存在?”
“烛罗……不,主人应是为你取字为箨了罢?落箨成竹,他当年是这般说的。”
苍阗徐徐收握五指,周遭景象便登时化作断壁残垣。待五指松开,此处又恢复原先的石室摆设,道旁明烛万千,熠熠生辉。
“我请命来此,不惜以修为苦心维持幻境多年,仅是为给六界与天道一个交代,堵住这悠悠众口。”
我听得怔忪,好半天才寻回自己声音:“云杪当年还说了什么?”
苍阗道:“主人既然从未告知于你,便是不愿被你所知晓。那么他究竟说了什么,又或为你做了什么,都已不再重要。”
不再重要?
……确实已不再重要。
无论是玄丹难以圆满的月轮、望乡桥上相偎走过的人影、清都台被黑雾吞噬的窥青羽、琳琅天阙一战碎裂无存的干青珠,都随着岁月的横流,被我悉数抛诸于身后。
昨日之日不可留。
我没有止步不前,昭华亦然。
却不知为何,我想起十年前的那场冬雪。在冠神族,云杪居处。隔着一道青竹屏风,他对我说:“你走之后,在琳琅天阙上,整整三千年,我都未曾阖过眼。”
有屏风为障,我看不清他是何神色,只觉得那日海玉明珠的微光格外的亮,仿佛碎成千千万万粒光点,正如今日一般。
我还在恍然出神,却听得耳边传来一声:“主人。”
主人?我暗道不妙,手背胡乱地在脸上抹了把泪,连忙循声望去。
烛光交映,石室亮如白昼,直将那身无尘白衣衬得愈发晃眼,根根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