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雨太大,梁京的街上人影寥落,燕白堪堪处理了两人身上的粘浊,马车就停下了。
“将军,到了。”李鹏池的声音被雨水打得断断续续,留下大段模糊的尾音。
燕白抖开毯子翻了个面,重新将封翊裹住,又为他披好蓑衣,然后,伸手推开了车门。
“哗啦啦——”车外是一座不小的院子,院中栽着各式花木,有圆润的卵石蜿蜒成一条小道。小道尽头,隐隐能看到长廊的轮廓。
此时雨更大了些,豆大的雨点砸在门廊的瓦片上,咚咚作响。雨水成帘,顺着屋檐密密地流下来,模糊了牌匾上的墨字。
马车左前方立着几株美人蕉,燕白扫了眼它们在雨中颤颤巍巍的叶片,继而大步向着道路尽头走去,声音则混着雨水,留在原地。
“把王东祥叫来。”
“是!”应承下来,李鹏池牵着马掉了头,转身去找人。
…………
屋子里早就点了灯,火苗在窗纸上跳跃成扭曲的影子,角落的浴桶上白烟袅袅。燕白抱着封翊绕过屏风,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太久没回来了,哪怕下人Jing心收拾过,这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弥漫着难以忽略的霉味。
宛如有什么东西,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渐渐腐坏。
她垂了眉眼,伸手抽掉蓑衣和毯子,随手将它们扔在地上后,才慢慢将封翊放在新铺的床褥上,小心地避开他肩上的伤。
在碰到床铺的瞬间,封翊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呼吸也重了一分。见此,燕白没有急着收回手,她弯下腰,略带安抚地摩挲着他的手骨,声音低哑到几不可闻。
“没事了……”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
“吱呀——”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推门的轻响,略显虚浮的脚步停在背后,一个漫不经心的男声拖长了调子,“将军,我来了。”
燕白并没有回头,她只是侧身让开一个位置,示意来人上前,“给他看看。”
下一刻,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瘦小男人凑过来,只见他蓄着三缕羊须胡,一身略大的灰衣空落落的,唯有腰间鼓鼓囊囊,也不知塞了些什么东西。
王东祥,也就是灰衣男人的目光从两人还没放开的手上划过,倒也没问什么。他略微调整了一下封翊的姿势,伸出两根手指,搭上了对方另一边的手腕。
当被触碰的时候,燕白能清晰地感到蜷在自己掌心的手颤了一下,她忍不住收紧了手指,将对方伤痕累累的五指更用力地攥入手心。
然而,除了最开始那一下无法控制的颤抖,封翊再也没表现出丝毫异样,甚至连眉心都再未皱起。燕白看着他紧闭的眼睑,瞬间提起的心又缓缓放下一半,她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更加担心。
“啵—啵—”没人再说话,一时间,屋内静得只剩下灯花爆开细碎响动。
王东祥皱着眉感受着封翊的脉搏,空着的手忍不住捻起下巴上的胡子,在捻了第十八下后,他突然开口道:“将军,”眼见成功将燕白的视线拉了过来,他才接着说:“您要不要先换身衣服?”
因为从头到尾都未穿过蓑衣,燕白身上的衣服早就shi了个透彻,不时有雨水从她打绺的发上滑落唇角,又顺着下颌的弧度,一滴滴地砸在地上。不过这一会的功夫,她的脚下就已晕开一大片水迹。
闻言,燕白眨了眨眼,将恰好掉进右眼的雨水逼出来,水滴于她鼻侧拉出一道长长的shi痕,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嗯。”她低低地应了声,却没有动作。
王东祥也没再劝,他咂咂嘴又接着说:“封小将军身体底子好,虽然此番折腾下来亏了点,但也不碍事,养养就好了。”
听见这句话,燕白又看了眼床铺上毫无异动的人,终于直起身,慢慢松开了手,“需要什么直接去库房拿。”
看子落的样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她也该收拾一下了。
见她终于愿意走了,王东祥又捻了捻胡子,咧开了嘴,“多谢将军,那我就不客气了。”
自家将军的库里可有不少好东西,随便捡几样研究研究,说不定他能再琢磨出来几个好方子。
她平日也未曾亏过他的药材,怎么还是这幅样子。
一眼就看出王东祥在想什么,燕白也懒得理他,她扯了扯黏在皮肤上的布料,转身向外走去,打算用最快的速度换身衣服就回来。
“滋——噼里啪啦——”
然而,她不过刚刚转过屏风,就听到屋子里面传来不寻常的响动,在乱七八糟的背景声中,王东祥扯着山羊嗓子喊她:“将军救命!”
怎么……燕白眉心一跳,立刻疾步奔向屏风后,她的身影刚刚出现,王东祥马上就看了过来,还不忘接着喊,“将军快救命!”
怎么会……她抿了抿唇,只觉得大片大片的黑暗模糊了视线,又缓缓化成淡淡的影,黑暗所留下的麻木感,从太阳xue流到尾椎骨,所过之处,冰冷一片。
只见王东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