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秋收刚过,天气便逐渐转冷。算起来,阿狸和长生竟然已相处近半年。
这半年来,庄里的街坊邻居也逐渐习惯了阿狸的“表弟”长生的存在,也常有人看见一大一小姐弟二人扛着锄头一起在山间劳作,两人极为默契。长生话不多,对外人又总是一副冷淡又礼貌的样子,庄里的小孩子莫名都有些怕他。
黄昏,结束了一天的劳作,阿狸和长生在院子里吃晚饭。
许是这半年伙食不错,长生壮实了不少,个子也和阿狸一般高了。他吃下一大口炸糍粑,又喝一口粥,悠悠的看着阿狸,“阿姐,你还没告诉过我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弄的。”
“我原是濮阳人,我阿爹是濮阳的铁匠,小时候阿爹打铁,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往上凑,结果被烧的滚烫的铁器烫伤了脸。”阿狸头也不抬的回答,这说辞她早就练好了,每次有人问到,她都面不改色的重复一遍。
“……看着不大像”长生又吃一口糍粑,嘴里慢慢咀嚼着食物,眼睛却直勾勾对着阿狸的双眼,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人质疑过这套说辞,阿狸心里一跳,被长生笃定的眼神的看的有些发毛,勉强一笑,“有什么不像的,本来就是这样的。”
“阿姐”长生把手里的碗筷不轻不重的放在桌上,“我考虑了很久了,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
“谈什么?”
长生看着阿狸的神色闪过一丝紧张,轻叹一口气,“吃完饭再说吧。”
“如果是不慎铁器烧伤一次,应该会留下一个边缘很规则的烫伤疤痕,阿姐脸上的疤痕则不然,只有反复故意烧伤才能留下这样的疤。”长生的眼睛依然一副睁不开的懒懒样子,目光却十分尖锐。
“……这也只是你的推测,这伤很多年了,伤口的形状有变化也很正常。”阿狸一脸平静。
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长生缓缓道,“不光是疤痕的事,阿姐,或许你自认为作戏了得,但是在你身边的人,天长日久总能发现蛛丝马迹。就比如,你明明可以识文断字,却偏偏装作不认识。又比如,前些天我们去荆州给刘太守家里送瓜果,正赶上他们府上请了京城来的教养婆婆调教刘家小姐,旁边的小厮只说了一句那婆婆以前调教过宰相家的女儿,你瞬间脸色煞白,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刘府,刚一回家里,你下厨就慌张的把手切伤了,这些你又都怎么解释呢?“
果然!长生看似散漫,刘府那天的事却都默默看在眼里。阿狸心里冷了几分,这半年的观察让她觉得长生的失忆绝不是伪装,他确实是个白纸一般没有过去的人,遂心里慢慢把他看做弟弟,也逐渐不再对他设防,谁料这少年心思如此之深,阿狸面上忍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语气又冰又冷,“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你疑神疑鬼,简直不可理喻。“
“阿姐不必急着否认,“长生似乎并没被阿狸言语中的冷峻激怒,语气依旧不急不缓,“就是刘府的事让我对你脸上的伤疤起了怀疑,我说过,你本不丑,”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你这样年龄的女子都很在意容貌不是吗?脸上被反复灼烧,这哪里是一般女子受得了的,毁了容的女子大多自怨自艾,谁又像你?浑不在意的样子。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你是希望毁容的,希望这伤疤能掩盖些什么,而据我所知,朝廷重犯贬为奴隶时,脸上就会刺为奴的标记。”
“够了。”阿狸嚯的站起身,“长生,我自认为待你不薄,我把半死不活的你从长生桥一路背回来,我救了你的命,供你吃,供你穿,如今你却怀疑我是朝廷的犯人,怎么?你还要报官来捉我吗?”
阿狸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这话已经有了不打自招的意思。
长生也站起身来,如今姐弟二人一般高,两人目光平视彼此,一个惊恐愤怒,一个暗流汹涌。
“阿姐”长生轻轻握住阿狸攥成拳头的双手,他的手竟然已经长的比她的大了,他沉声道“我完全不知道我的过去是什么样子,但我可以肯定,你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如今,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对你没有丝毫的隐瞒,只是我确实对我自己也一无所知,我的事,但凡我能回忆起来一星半点,就一定会对你和盘托出。可是,你又把我当什么人呢?无意间搭救的小叫花子?你难道没有刻意欺瞒我?我所知的你是真实的你吗?老实说,或许你根本都不叫‘阿狸’,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阿狸,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就像现在这样”长生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如果你也存着和我一样的心,我希望你至少对我有基本的坦诚。”
长生说这番话的时候,阿狸一直定定盯着他看,要说长生有什么特别的,这半年下来,他从未说过一句谎话,这番话发自肺腑,言辞恳切,阿狸无法忽视其中的真诚。
……
“你猜的没错”,她轻轻叹了口气,许是守着一个秘密太久令人心生疲惫,或者是完全伪装成另一个人终究不可为,阿狸忽然觉得,有一个人和自己分享这件事竟让她感到隐隐的松快。
“四年前,当今圣上——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