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当然没这么容易被扳倒。
先不说仍有一个霍华德·阿诺德在瓦辛瓦城暗中窥伺,大大小小的贵族失去了身份的象征后,反而更加隐蔽地融在了公国的每一座城池,每一个角落里。
博加奥城当然也有这样的人存在。
邓洛普·特纳就曾经是一个威风的贵族,不过他本人可能对此没什么印象了。特纳家族在博加奥城扎根了将近五十多年,直到十九年前才被断送了辉煌。
邓洛普的父亲是当时的族长,他坚信自己能再带领家族夺回荣光,那年邓洛普只有三岁多,对于庄园和家族的记忆模糊不清。
他觉得自己是西城区长大的孩子,但他从来不敢反抗父亲。
西城区的小洋房很舒服,离中央大道也近。邓洛普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哪里不好。
不过,他隐隐觉得这样有些奇怪。毕竟父亲不经商,认为商人低人一等,当年的庄园直接被城主府征收改造,一点补偿款都没捞着,土地也被收走不再属于贵族。
他大概猜到这些维持自己日常生活的开销来源有些不对劲,但他不敢说。
邓洛普就是这样一个懦弱、常处在父亲的威严之下的一个人。
康斯坦斯·特纳对自己的儿子也不甚满意。但他没有太多时间去关注这个永远唯唯诺诺的儿子。
贵族尽管倒台,但贵族手中的权力却没有完全倒台。
特纳家族以前掌握着博加奥城的两条矿脉。即使倒台,但掌握的人脉却不会变少。康斯坦斯从前庇护几位做矿产生意的商人,方便他们在周边几个城市进行生意往来,他们则按时上缴一定的费用,给予大量优惠。放到现在,这是一样的。
工会并不总是有用,也不能时刻保护商人的利益。矿脉在博加奥城城外,在东面的圣顿山脉脚下,翻过山去,便是宁克城。圣顿山脉下的矿脉天然处在三不管的地理位置上,若是寻不到人脉,难有路子开采,更别说找到路通商。
特纳家族,就握着至关重要的人脉资源,逼得矿商向他们低头,让工会硬生生咽下一口气。
康斯坦斯瞧不起商人,让他们上交的“保护费”数额巨大,然而一旦有人表示抗议,康斯坦斯就立马让人停了与他相关的一切生意。
商人为了回本,不敢惹康斯坦斯,只能拿工会撒气,无限度地压缩工人成本,克扣工会福利。
工会敢怒不敢言。假若向上面汇报,等于直接损害所有矿商的利益,工会反倒要承受来自商人和康斯坦斯的怒火,但按下不表粉饰太平,矿工的怨气也无法平息,死亡率节节升高也难以处理。
工会干脆一直拖着,直到出事前都毫无作为。只要不来人检查,就懒得处理。
哈里森曾经就是一名矿工。
他也一直以为,只要不出事,多大的苦只要熬一熬,就都过去了。
但矿洞还是出事了。
大概半年前,圣顿山脚下的一个小矿洞塌了。原本这个矿洞里头没人,是暂时搁置的一个洞。但坏就坏在,它引起了连锁反应,直接导致几分钟内附近的接连三个洞都塌了。
这三个洞里头有不少人,有的十来个在里头整理东西,有的却正是开工开得热火朝天,塞满了几百人的大洞。
哈里森当时就在这个大洞里。
矿工的口粮日常都被克扣,工资少得可怜。商人为了激发工人的积极性,每次采得最多的那个工人能拿多10个铜币。
哈里森的孩子4岁了,会甜甜地喊他爸爸,还会说爸爸辛苦了。
哈里森不舍得孩子过得苦,每次都冲在最前面干得最卖力。
那次坍塌,哈里森被埋在最里面,被人拖出来的时候,右腿已经血rou模糊动弹不得了。
矿场对此次坍塌没有给出任何解释,矿工们闹了几天,只得来了每人1银币的补偿,还要开除那些受伤的矿工,理由是残废的人不能在矿场做工。
这件事在矿场闹了几天,在东城区闹了几天,始终闹不上权势老爷们的桌子上,慢慢地就消停了。
哈里森除了一个银币,什么也拿不到,还丢了工作。
从那以后,家里日子就开始紧巴巴的了。哪里的工厂都不要哈里森,因为他只有一身的力气,还是个瘸子。
他四处打短工,总也凑不起钱,一家三口的日子就这样寥落下去。
报纸兴起的时候,哈里森都不舍得花5铜币买,只能偶尔在街边瞧几眼。不过哈里森能听到街坊邻居的闲聊,知道报纸写了西城区的恶霸,恶霸就被人收拾了。
那报纸写了矿场,矿场会不会把工钱给我。
哈里森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直到哈里森在街上看到他们,那股想要说出事实的勇气好像又积攒了一点。
他们要是过来了,我就问问他们好了。
哈里森这样想着,发现他们走了过来。
他们要是问了,我就告诉他们吧。
哈里森又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