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雨,阿皎与陆不争在江南。陆不争早故的爹的墓迁回祖坟,这是第一年,陆不争便带了阿皎回去,还有小宝。
小宝是两人的孩子,被陆不争宠上了天去。陆不争舍不得做严父,阿皎则是不懂得做,更遑论还有几个更没原则的男人,小宝长到如今还乖顺可人实属万幸。
但一开始,小宝只知阿爸,亲生阿爹是哪个却真一点概念都无,因为那时连阿皎他们也不清楚。床事上他们历来都颠鸾倒凤胡闹,按日子倒推回去算人根本不切实际。也是小宝长大后五官渐有陆不争的影子,孩子的另一个生父才定下来。
阿皎当真怀上了。那段时间,除了萧祁,男人们都觉得自己是孩子生父,一面沾沾自喜,一面又多疑地发醋,等阿皎月份大起来,各种孕妇症状轮番上场,男人们又都害怕了。这份害怕一直持续到阿皎临产,他们提前几个月重金请来最稳妥的产婆,临到头阿皎一声哭,他们通通都说不生了。仿佛孩子是块能随意刮舍的肥rou,哪天一顿饭不吃就饿没了一样。
妇人生产如过鬼门关,何况阿皎。折腾了一夜,折腾出这么一个小的宝贝。一个就够了,阿皎不可以被私有,孩子是谁的亲生又真的有差别吗。
男人们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小宝长大,小宝不熟练地吃nai,会咬痛阿皎,月份大一点,男人们就手忙脚乱泡nai;看他学爬,看他咿呀,看一个托生于阿皎、但又崭新的小生命慢慢在这世间留下属于他自己的痕迹。某一年,连最自私最占有的山越都微微笑着,肯小宝在肩头骑大马。
小宝是真的乖,此次出门,未曾半点让阿皎和陆不争多Cao心。他自己坐着吃饭,够不着地的小脚丫晃阿晃,偶尔才问。
“二爹爹、三爹爹还有伯爹会喜欢我送的东西吗?”
小宝苦恼地掰手指数他费心准备的小礼物。糖葫芦,小木剑,画本。
阿皎轻笑:“小宝想他们了?”
小宝老成地叹了口气,说阿爸口是心非。
“阿爸自己也会想的,怎么还来问我。”
他们此时在落脚的酒楼吃饭。
江南似乎很喜欢故事,热闹的酒楼总要配一个一肚子故事的说书先生,前朝的今朝的,志怪的传奇的,爱的恨的,所有人间的。
“都说‘男怕夜奔,女怕思凡’,这《孽海记》里《思凡》一篇最动人也最考人,相信诸位都看过这出戏。今个要讲的,也是个思凡的故事。”
“陶府出了个娇小姐,女仙的容貌,托生在凡人家,人是承不住仙格的,总要损一点什么来弥补。于是陶家女生来病弱,五步一停,十步一喘。高僧为她批过命,直言了这不凡命格,于是尊贵借住在山上女庵里清心养着。陶阿娇五岁至十五岁,对黄墙对梵音,却未学观音,反修一颗红尘凡心。隔一堵高墙,偶遇一个情郎,一来二去,芳心暗许,信物相换。恰好年岁到了,身体也大好了,便央求双亲说亲。
新婚夜,是俏阿郎,是娇阿娘,新婚的小夫妻浓情蜜意。可这时,真正的情郎拿信物来寻,陶阿娇才知寻人途中不知哪里出差错,遇了如今的夫郎。她既已爱夫郎,又舍不得情郎,虽是浪荡,又都真情意。那两男子倒也率性情真,这番情况也肯退让,都允阿娇做鸳鸯。若说到此,是一个惊世骇俗,倒也是个团圆。
但三人间不容于世的情意,终还是让夫郎的亲娘知晓。老妇气啊恨,高门怎能出丑闻,可亲儿不休妻,jian夫不松手,事情闹愈大,到了谁也兜不住的地步。众人打众人骂,阿娇久病死,夫郎寻毒亡,独剩当年墙下的情郎,纵身一人跳了殉情的桥。”
“悲也,叹也;有错也,无错也。”
故事说完,说书先生说这是真事,是近事。
世人好口舌,众说纷纭,骂yIn贱的居多,说是报应下场。
阿皎这一桌也清清楚楚听完,小宝尚不知事,听个似懂非懂,两个大人相对无言。陆不争沉默握茶杯,指上用力,指节渐突出泛白。
阿皎附住陆不争的手,对他微微摇头。
晚间小宝熟睡,两人窃窃低语。
“先生还在想白日的事?”
“……并未。”
“先生别骗我啦。”阿皎笑了,眼眉弯弯,多年来他们说阿皎好懂,阿皎又何尝不了解透彻了他们每一人,“这样子苦大仇深,哪里是平常的先生。”
陆不争无奈,承认:“好吧,我是在想。”
陆不争抱住阿皎,还像待小宝贝那样拍抚他背,也是在安抚己心。
男人喃喃道:“我一个俗人凡人,听后也不免会想。”
说一个思凡的故事,落一个惨烈的结局。世间凡爱恨,几个有圆满。阿皎也应是个托生来凡间的,所以那样好。可就算他修通天的神通,勉强把爱给四人,世人的口又如何堵住。陆不争嘴上说魔教不羁,但爱就是自己爱了,还想要听他人谄媚好话。
先生是怕世人么,可能也不是,阿皎想了想,勉强明白。
他吻陆不争。
“我就从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