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是真是假,还是里头有什么蹊跷。”
阿拾一惊,看着顾蕴之手中的步摇,绞紧双眉,忽然拿手击额:“该死,我糊涂了。定是阮娘子,对,定是她。”他大喜道,“天可怜见,阮娘子竟还活着,说不定小郎君都还尚在人世。当年我护主不力,与阮娘子走岔了开,过后我翻遍整个禹京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只当他们遭了不测。不成想……郎君,大喜啊。”
顾蕴之惊喜交织,忐忑喃喃:“阿阮?你说是阿阮。”那个伴着阿绛长大,又伴着她出嫁的小婢女,生得秀美温柔,性子沉静稳重。阿绛待她如同姊妹,教她识字作画调香,连着贴身衣物也只肯穿阿阮亲手做的,每逢生气使小性,也只有阿阮能劝下来。
阿拾不知他心chao起伏,在那夸道:“小人结交得不少英雄义士,阿阮娘子当算之一,舍生忘死,寻常男儿不能相比。郎君有幸,才得这样的忠仆。也不知当年这般凶险,她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小郎君,是如何逃出生天的,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顾蕴之嘴中发涩,道:“是我顾家拖累了她。”
阿拾是由衷高兴,笑道:“郎君此言差矣,娘子吃了虎狼药,拼着一死,提前生下小郎了,无有一丝相疑就将他托付给了阿阮娘子,阿阮娘子无有一丝犹豫就接了生死重托,说什么拖累惭愧,岂不是辜负她们之间情义无双。”
顾蕴之红着脸:“是我失言,不管是娘子还是阿阮,我都不及啊。”
阿拾催道:“郎君快去接了阿阮娘子和小郎君回来,一家团聚,娘子在天有灵,也能瞑目。”
顾蕴之无措:“对对对,接了阿阮和小郎君回来。”
阿拾笑起来:“郎君是欢喜得糊涂了,怎也跟着叫小郎君。”他深深朝顾蕴之一揖,“阿拾最佩服义士,斗胆求郎君不要辜负了阿阮娘子。”
顾蕴之深深看他一眼,俊美的双眸空茫脆弱,道:“不,我定不辜负。”
阿拾咧嘴又是一笑,道:“我还想几时向阿阮娘陪礼致歉,当初要不是我无能,也不会让他们主仆二人身处险境。”
顾蕴之摇头:“哪里能怪你,当初我顾家遭此祸事,无有敢沾惹,只有你,不过受了半年顾家奉养,却舍身忘死。我心中不知如何感激。”
阿拾哈哈一笑:“当不得郎君这般夸赞。”
顾蕴之拍拍他的肩,看着院中老树,彷徨而又凄伤,道:“玉栏杆断,池阁闲,旧欢似梦中。我不知怎得,真怕见到阿阮。”
阿拾道:“许是近乡情怯。”
顾蕴之手中的步摇刺痛他的掌心,他忽得想起:有一日,晨光新透纱窗,新嫁没多久的阿绛坐在梳妆台前,阿阮俏立在她的身后,将一支步摇插在她的鬓边,顺手又拍掉阿绛蠢蠢欲动,要拿留得长长指甲去挖香脂的手。阿绛挨了一记,撅了撅嘴,悻悻地坐好。他看得有趣,不小心发出声响,惊得一双丽人齐齐回头。
阿阮的眉眼忽又鲜明起来,长长的眉,秀美的眸,还有那眼尾的一点倔强坚毅。
第162章 番外:一江烟雨随风泯(三)
集英楼临水倚柳,夏日酷暑,绿柳成荫,烟柳之中白墙黑瓦,自有静谧。
江娘子抬头看着顾蕴之,故人相见恍如隔世。她福了一礼,道:“多年未见,顾郎君风采更胜往昔啊!”
当年的顾郎如朗月、如润玉、如春风,见之忘神,她家的小娘子可不是在秋千上看了他一眼,自此心心切切,不能忘却,直至一生休。
家败流亡,她还以为他经世事催残,多少改了音容,添了不少沧桑,没想到,他依然长身玉立,依然眉目入画,少了年少时的那点轻狂自许,一点忧郁绕于眉间,怕是更惹得贵女心生爱怜。
顾蕴之苦涩一笑,他不是蠢人,江娘子说得话听来刺目,隐含讥讽。吞下那点蚀心的苦意,又看她梳着妇人发髻,身上衣饰颇为雅致,那点苦又添难堪:“阿……阮……”
“顾郎君,奴已嫁为人妇,夫家姓江,不如唤奴一声江娘子。”江娘子打断他,淡声道。
顾蕴之喉结滑动,勉强撑着,不让自己失态,道:“那……那也好,是我对不住你们……”
江娘子冷笑一声,目光越光他落在阿拾身上,上前深深一福:“不曾想此生还能见义士一面,当年要不是义士舍命搭救,焉有我的活命。救命之恩不敢忘却,阿阮一直牢记心间。”
阿拾吓一跳,又是惭愧又是欣喜,道:“阿阮……江娘子多礼,我当年受的顾家恩,算不得娘子的救命恩人。”
江娘子笑道:“顾家是顾家,我曾姓王,现随夫姓姓江,与顾家并无相干。”
阿拾听了这话不像,瞥了顾蕴之一眼,不敢答话,挠挠头,道:“郎君与江娘子定有许多旧话要说,我就……我就去外头守着。”
江大在旁冷哼一声,阿拾与顾蕴之不由齐齐看向他。江大魁梧健壮,生得凶悍,他不爱长袍,喜好短衣,图简便自在。顾蕴之便以为他是健奴下人,心里暗责他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