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深深一躬,道:“易后这话,臣不敢担下,臣为私情,救小妹泊宁出蓟城大牢,于法确实有所不妥,可臣早已禀明我王,以臣项上人头作保。”
苏代说完,燕易后目中神色微动,面上笑意冷冷,正要开口,却看见厅外小厮用担架抬着蒋泊宁缓缓进来。
昨日还是明眸皓齿的娇媚少女,今日却斜倚在枕被上,乌发散乱,面色青白,身上薄被半掀,露出夹住腿骨的两块木板,直叫上首坐着的燕易后看了眉心都是一跳。
蒋泊宁抬起下巴,朝燕易后道:“泊宁不便行礼,还望易后见谅。”
燕易后定定心神,斜睨着蒋泊宁,对苏代道:“苏卿这是何意?将这罪女带到本后面前,就不怕我下令将她立即杖毙吗?”
苏代不语,蒋泊宁先开口,道:“泊宁没有受审,却先受了刑,没有死在狱中,如今出来了,明明白白死在易后的棍棒之下,易后就不怕子民的流言吗?燕国乃是天子宗亲,奉行的是礼法王道,纵使燕王亦愿意留泊宁一命,易后却残暴治下,不知燕王如何看,不知老燕王又如何看,燕国臣民百姓如何看?”
燕易后笑道:“你通敌叛燕,教唆谋反,桩桩件件本后作证,若不诛杀你,才是违背祖宗礼法,本后做的事,哪里会有流言?”
“是吗?”蒋泊宁轻笑,那纸一样苍白的面上,双目炯炯,但见双唇轻启,道:“若真如易后所言,罪女愿意自首,可论罪,当然是公子平罪名更重。敢问易后,若是罪女供出公子平去处,可否保罪女不死?”
一旁的苏代猛地看向蒋泊宁,目中尽是震惊。上首燕易后眼皮一动,面色仍是平和,冷笑道:“竖子大胆,信口雌黄。”
蒋泊宁面上毫无惧意,YinYin笑道,“易后也好奇吧?罪女无知,胸中还有一颗忠心,对着易后,罪女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易后可曾听说过魏国季梁的一个故事,叫做南辕北辙,罪女所言,与它同曲却异工,车辙往北,心思在南。”
蒋泊宁声音刚落,只见上首燕易后面色已是大变,一瞬拍案而起,怒目圆瞪,直指蒋泊宁,“住口!”
“易后说罪女教唆公子平,罪女不敢不认,正好代兄亦在,罪女坦白,燕王日后也会知道。”蒋泊宁冷笑,蛇打七寸,燕易后的七寸,除了一个公子平,还能有谁?她望着上首燕易后,笑意愈深,道:“人人只道公子平向北逃往无终,将蓟城兵力尽数引走,这是北辙,可公子平心中所谋,却是在南面大开国门,放齐兵入内,这,叫南辕!”
苏代两步上前,挡住背后燕易后,直面蒋泊宁,“这些你从哪里得知!”
上首的燕易后已不顾仪态,抬手扯出身旁侍卫的配剑,一手捞起衣裙,只撞开苏代,刀指苍天,直直要向蒋泊宁劈来。
一旁燕伯姬早已破胆,见燕易后抽刀向前,只尖叫一声晕在身后侍女怀中。
蒋泊宁抬眼看着那刀锋,眼中哪里有惧色,只双手撑着担架,一字字掷地有声,“勾结齐国,谋杀君王,引狼入室,易后若真如此坦坦荡荡,这刀该砍向你心心念念的公子平!”
苏代抽出配剑,反身挡下燕易后手中刀刃,厉声道:“易后自重!”
燕易后毕竟是女子,只听刀刃相击,铮铮作响,便觉得右臂被震得全麻,踉跄往后退了两步,拄着剑身,怒视苏代:“她一派胡言,污蔑王室,你还敢庇护她!苏代,我看你是狗胆包天!给我让开!”
苏代脊背挺直,俯视燕易后,咬牙道:“事关重大,臣不能从命!”
燕易后怒极反笑,掂了掂手中铜剑,“好哇,本后是易王嫡妻,燕国国后,历经四朝,还使唤不动你一个客卿,我倒要看看,我今日杀了你,子之那个老贼,敢不敢动我一根汗毛!”燕易后说罢,一挥广袖,双手握住手中铜剑,直直就要刺向苏代。
却听耳边破风一响,金石相击,燕易后只觉双臂一震,痛呼一声,便见手中铜剑掷了落地,剑身落地哐当狼狈作响,一颗石子咚咚滚落在旁。燕易后双腿不稳,往后趔趄两下,身后侍女快跑上前,才堪堪将她扶住。
苏代侧目往厅门一看,只见楚叔一身黑衣短褐,手提短剑跳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布冠束发的男子,身着黑白束袖衣衫,明明白白是墨家弟子。
楚叔低头看向担架上,见蒋泊宁如此狼狈,只觉一颗心都揪住生疼,怒发冲冠,恨不得上去将燕易后的腿也给砍断。蒋泊宁抬手攀住楚叔的衣摆,问道:“公子如何?”
楚叔屈膝半蹲下来,将蒋泊宁的手包握在掌心中,道:“齐墨士子保护,卫淇也在一旁陪着,已安全送到城外安置,你且宽心。”
蒋泊宁听罢,点点头松了口气,不到一日未见,似是过了半生一般,此刻蒋泊宁看着楚叔,才觉得浑身疼痛如春草复苏,打骨髓里头蔓延出来,将她双目染红,只觉眼前一片shi润朦胧。
后头齐墨士子手握短剑,看见这样的情状,更是忿忿不平,对着燕易后骂道:“枉费易后秦国王室出身,更身为燕国王后,处事竟然如此残忍!我墨家的弟子,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