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帐外传来了胡笳,如你驻扎,取我牵挂。——许嵩《绝代风华》
“启禀先生!”胡人小厮战战兢兢低着头,跪于三笑生榻前揖手,“将军快马加鞭、星夜兼程三百里地,专程于屯军之地赶回来见您,现已至帐外,只候军师出帐来迎!”
置于榻沿的手,微颤一下,却是再无动静。卧在塌上的美人侧转过身,只留了一个疏淡的背影,和一头流云如泻的墨发,来答小厮为难的禀请:“不见,不迎!他独孤麾说走就走,去如风,杳无影。徒留下我一人,抛于这漠北大营之中,日日睹那无聊云天、牛羊成群。若是我这眼力能揠苗,那这片草原上如此的水草丰茂,怕都是被我瞧出来的吧!”
“先生真会说笑”小厮憋着唇偷笑。
这军师与将军二人,明明恩爱得如胶似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般的惦念,连山岭皆可翻阅,可偏偏至于了门前,却要隔着一张薄帘怄气,也是有趣。
“你出去告诉他,要么,他先进来给我赔罪;要么,就请回到他日理万机的前线屯军地去吧!我一人在此挺好,吃得饱、睡得足,就不劳将军费心了。”虽口里逞强如此说,可三笑生脱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虚。
自从三余月前,独孤麾接了前线急报匆匆离去,他已接连好多个晚上没有睡踏实了。西凉虽与汉地断了兵事,可劲敌北戎野心来犯,亦不可掉以轻心。可独孤麾偏说要他呆在后方调养,不带他奔赴前线驭兵,害得三笑生总是胡思乱想,时常掉落进血腥恐怖的梦魇里。
一会儿梦见兵士,捧了个血淋淋的人头回来,他打开匣子一看,独孤麾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竟还嗫嚅着酱紫色的唇瓣,反复说着爱他。一会儿又梦见挂在帐墙上的将军盔甲,竟无缘无故冒出血来,空甲自行走至榻边,伸出空落落的铁壳护手,来抚他的额头。
三笑生被这些妄梦折磨得不轻,于中宵转醒,常常汗shi浃背,惊坐而起,凉透脚心。每每这时,他总能想起独孤麾温柔搂他而眠,将他的脚心捂在胸口。说实在话,三笑生想独孤麾想得快痴了,可他若是此刻坐上四轮车去迎,就好似鼓励那人,再去前线冒险似的。
三笑生以为独孤麾随时随刻会走进来,忐忑的心跳伴着起伏的呼吸,静待了须臾。可过了片刻,进来的依旧是那军中小厮,这一回禀请的话语里,就更多了几分谄媚:“嘻嘻,恭喜先生,贺喜先生,这下,您可有好茶品了!”
“茶?”三笑生正疑惑着,便闻悠淡茗香,自身后徐徐飘来,萦在鼻间。
“是啊,”小厮答得自豪,“我们将军心里,可真是无时无刻不疼念着先生您呢。此次黄沙关大捷,我们截获的好几车北戎物资里,就藏着这样一包、汉邦的地道白茶。我们将军深知,先生您思乡心切,只因着他,才愿久久滞留异乡。他说虽然他一辈子,都舍不得放先生您归去,却可设千方百计,将先生故乡的味道,携至您身边!”
三笑生心头一暖,像蕴了一股茶香。可他转念一想:什么家乡味道,再是珍稀,也已成过去;如今对他来说,只有独孤麾身上熟悉的男子气味,如骄阳,若炽火,才是温暖他忧心孤枕的唯一。
“不喝!”云袖挥了挥,三笑生连望都不望那杯茶。腾腾热气再是暖心,也比不上他今日,要与独孤麾抗争到底、阻止心上人再赴险境的决心。
小厮悻悻然退出去。
三笑生总以为,独孤麾在帐外候了这么半晌,这回总该让步,先进来向他讨饶,甚而是甜言蜜语了吧?只有在气势上占了优,方能在接下来的相谈中据上风,身为前军师,这个道理他再明了不过。然而他万万没料到的是,那人的健步没迈进来,倒是一股撩人香气,先行飘进了帐中。
挡也挡不住羯羊rou香,含着膘肥胼胝的鲜美,混着熏木灼炭的清新,探入了三笑生的口鼻之中。汉人善烹豚雉,多食菜蔬,而少沾牛羊大腥。而如此醇厚香气,向来是初居草原的三笑生,最难拒的诱惑之一。
“先生诶——将军请您出来食羊腿咯——!香喷喷、鲜嫩嫩、烤得外焦里嫩、咬上一口、齿间留香的羊腿哦——!”一阵又一阵的炙烤rou香,源源不断钻入三笑生的肺腑,馋得他流涎,勾得他动心。
没想到那坏人竟用了这招!比之羊rou,实则此刻,美书生更想狠狠咬上一口的,是蛮将军硬实的胸膛,和使坏的心肝儿。可有烤羊为借口,像是为书生搭了一坡台阶,导引着他,慢慢撤下架子。他腾移着身子坐上四轮车,驱动车轱辘,向着情郎——哦不,是烤羊而去。
帐外,书生掀帘一望,但见三尺男儿,赫赫威坐于鹿马背上。结彩小辫,随熠熠银环垂饰在耳边。凌云墨发,散于漠北劲风之中,一望便知,他是披星戴月、一路踏着嚣尘而来。剑眉星目,英朗不减当年,高头大马,风华只如初见。
见心头牵挂着的美人出来,独孤麾从怀里,掏了一支胡笳凑到唇边。送气点指之间,妙音柔和浑厚,圆润深沉,跃于三笑生耳际,腾于西凉草原、一望无垠的晴空万里。那是三笑生闲时作的闲曲,誊抄于墨纸之上,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