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是哪个屎坑里跳出来的野狗,好生狂妄!”对面一拍红木雕花桌,一把手枪便应声出了鞘,瞄准了荣少爷心脏的方向。在气势上,真可谓针尖对麦芒。
可荣少爷要捧角儿,也立了他自己的,且不置于藏藏掖掖的某处屋角避人耳目,而设在他自个儿的豪华香车里,开至繁华热闹、人群川流不息的路中央,赏车中美人如玉,看窗外行人如云,听后座上美人难耐娇喘,闻大街上行人喧哗鼎沸。绸布帘子半遮半掩,要的就是这独一份的刺激。在荣少爷看来,只有甘于为自己在大庭广众下发骚的妖精,才配承得起雨露、受得起恩泽,与自己如铁持久的硬棒交欢。
秦香澜的眼里闪出感激,那其中蕴含的丝丝情意,全叫荣少爷摄入了眼底。“香澜得荣大少仗义护持,自是没事,”那串柔华重又被纤纤玉手推回了几寸,“这珠花,就赠予荣少做个纪念罢。”
秦老板的意思是很明显了。既然戏子注定是要叫人捧角儿的,不如自个儿先把一颗“真心”捧上,交与荣大少爷这厢细细思量,看看荣大少爷的床笫之上是否暇缺,需要一个暖床的好伴儿。虽然荣少爷对秦老板所谓的“全心”,是半分也不信的,但也无碍他予人一个表现的机会,让他脱了衣服在自己面前尽情唱上一出香艳好戏。
可荣少这边毫不把人放在眼里,只撇过头去对美人温柔一笑。弯腰,欠身,拾起方才滚落台下的一串珠花,轻轻递到美人的手边,吐出的沉音如高山流水:“秦老板没受惊吧?”
“全心报偿”?是怎么一个报偿法呢?荣少爷指尖翻飞,将那张喜红的香帖夹在指尖玩得是不亦乐乎。心么?就算了。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但秦老板若要以身相报,本座又岂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之理?
那怎么办呢?个个都水灵,人人是戏精,一试镜,把男人的心恨不得看化咯,甄选的标准又在何方?这时候,西洋的梨园行也立起来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名曰“”,译成华文,大约就是“选角儿沙发”的意思。卡司导演,您大概可以理解为,就是浪里淘沙、慧眼识珠的选角儿导演,在面试女演员的屋子里置上一张大红的软垫沙发,大概有一人半长、两人余宽。光从这别有用心的长宽度,您大致就可以猜出来这其中意思:愿意,你就献身,兴许角色归你;不愿意,你就出门,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这个戏,对不起,与你无关。
这个半道出家的旱魃土匪,早些年还是无名人物的时候,曾在金陵城里混过一阵。那时的秦香澜正红得发紫,如日中天,自然不会把他这种籍籍无名的众多追求者之一放在眼里。以至于今时今日莫名挨了一顿骂,秦老板心中甚是委屈,实在不知过去何时何地,与这粗鲁莽汉结了冤家。
可您若以为只是这样,那就是小瞧了荣
同时代的西方,有一处专司制作西洋画片的地方,洋鬼子们谓之“荷里活”()。据说,那些金发碧眼的西洋美女,若想将形象永久地固定在画片儿之上,供大众娱赏赞叹,便要先过选角儿一关。这一关之狭隘难攻,若比作咱们国家的烽火硝烟山海关,也不甚为过。那些怀揣成名梦想的长腿大胸脯洋妞,浩浩汤汤而来,恰若奔走的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随意一捞就是一大把。
可荣少爷有心要护的人,自然不会叫他受半点的委屈。他挥一挥手,门外便小跑着进来浩浩荡荡的一支卫戍部队,人人军姿整肃,手持长枪,几十道肃杀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口出狂言、胆敢挑衅军座的狂徒。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顿时把那悍匪也怔得目瞪口呆,身僵体直地站在原地,愣得一动不敢动。
很快便有一个“有眼有珠”的下属,趴在悍匪耳边一阵嘀咕,那人的眸光变了几重,先是震惊,随后是不敢置信,再接着,由打量变为崇敬。待那男人反应过来,赶紧摔了枪,毕恭毕敬地站好了,向荣大少鞠躬赔礼。
近来金陵动荡,权柄交接之际,这土匪竟又杀了回来。人生地不熟,对于金陵新贵荣少爷的威名,他自是还来不及听闻,便再度找上了落难的秦老板。这一次他对秦香澜,真是又爱又恨,满满“求之不得便毁之”的怨怼。
秦老板的场。怎知座上居然跳出来一条狗,汪汪地胡吠,坏了本座听戏的兴致。”说着,清冽的眸子,如同一柄有形的寒锋,直插始作俑者的眉头。
荣少爷是留学西洋、博文广识之人,自然是对荷里活里选角的那一套有所耳闻。他觉得,比起有些莽人喜在床上用强的那一套,洋人的做法倒不失为含着一种优雅,这里边既有你情我愿的雅,又有你知我知的趣,事前不说破、不强求,事后不牵绊、不欠情,实在妙得很。
68.豌豆公主(3)灵感
隔日,便有一张拜帖送入了荣府:“香澜感念荣少的护持之恩,盼再得与会。若有幸得荣少垂青,必全心报偿。”娟娟秀字,字如其人,见字如面,让人心驰神往。
“秦老板客气。”说着,荣少爷将秦老板的指尖摸过的假花串,当作真花般置于鼻子底下细嗅,似有满园芬芳沁脾,遂微笑着将之别在了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