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桩洋人生意叫人半道上截了胡,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四九城外的人都知道,仗已打到战火连天了,若非他们城墙根厚,这时节早没有安稳日子可过,打得最凶的几支军队里,张大帅的小儿子张远清带着一支一路北上,有如神助一般,所向披靡,传言不出数日,他们这地儿也要改旗易帜。
张系一派是个土匪出身,张远清虽去喝了趟洋墨水,行事作风却深得他老子真传,沿途富户一概抢遍,严家那批货品还没到港口呢,半路上就被张远清截胡了,美其名曰充作军备,还假模假样给被劫的商户都封了个义信友商。严鸿面色铁青,却也只能吃下这亏,经商的再怎么Jing明也敌不过枪杆,现下他只盼着张远清赶紧打进来,趁早把那几位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老爷端了,他也好拿着义信友商的名头狐假虎威一番。
前些日琉花不知为何,好端端去剪了个头,把从画春堂里带出来的时兴卷发,咔嚓一刀,剪成了个与耳齐平的短发,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妩媚,多了几分利落。
严鸿有意培养琉花做个管事,对她眼下这副Jing神样貌颇为满意,虽说少了色相上的便利,却更为踏实,几次往他身边凑也不再是怀着别样心思,而是真的认真学记经商之道。
也有人不服琉花,觉得她不过区区女流之辈,还是勾栏院出身,怎么能胜任管事。严鸿却不甚在意,高门大户不也多的是腌臜事,只要能干肯干,严鸿就愿意给个机会,至于如何让人信服,那就要看琉花的本事了。
可旁人哪会信严二少弄个画春堂头牌在身边是把人当属下使唤,只说他不愧是有钱少爷好生会享受。
佩怜在严府盼得心焦,终于赶在严鸿回府前,盼到了那身旗袍
旗袍这东西,一穿上便贴胸昵rou的,把女人的玲珑身材一尽展现,好人家的女儿们哪会去穿呢,那不是直直对郎说,瞧瞧奴家的身嘛,多羞人。只有ji院的ji子,靠一副身体讨生活的,才这样明目张胆。
佩怜垂了垂眼帘,将身上那件墨绿的旗袍细细看遍,裁缝用了好料子,光下莹莹生辉,真如孔雀翎一样,不比琉花的那件差。
只可惜他身有孕,肚大如箩,原本应是盈盈一握的腰身,却粗劣地膨胀起来,哪有孔雀的明艳,倒像一只倒吊的倭瓜,佩怜咬唇,尽管万般不愿却仍不得不承认,他这副有孕的身体确实比不上画春堂的头牌ji子。
再穿着也是自惭形秽,还不如脱下。可正待他解扣时,门外忽传来一阵嘈杂,严鸿竟难得回来了。
他急急迎出去,只得见男人的一个背影,佩怜问几个行色匆匆的下人发生了什么事,只听他们答:“少nainai,是太太太太自尽了!”
佩怜也是惊了一跳,太太那样的人,居然会寻死?不都说祸害遗千年,他都想着无论如何要活下,怎么太太那个恶毒自私的女人,却要去寻死?
佩怜心中如一滚将沸未沸的水,不知如何说道,却追着严鸿的背影,再度踏进那间噩梦般的屋里。
严鸿瞥见他,皱了皱眉:“不在屋里好好待着,跟来做什么?”
他语气有些凶,佩怜低了低头,一副可怜的模样,抓住他的衣角。严鸿以为佩怜害怕了,毕竟那时候他在这屋子里受了许多折磨,于是用他的大半身躯挡在小嫂子跟前,手掌掩着佩怜的眼睫:“怕就别看,躲我身后。”
佩怜点了点头,严鸿心里不由软了许多,小嫂子虽说平时心眼颇多,这时候却还是个需人保护的双儿。
佩怜闻到了屋里的血腥气。太太真的寻死了,疯得用剪子把身上rou绞了,血流了一地,整个人如恶鬼般没了人形,可惜即便这样也没死成
她躺在床上怨毒地盯着严鸿和佩怜:“两个贱种!”
佩怜身上发凉,打了个寒噤,紧紧抓住严鸿。严鸿反手握住嫂子,在他耳侧道:“别怕,我在呢。”
太太见两人如此亲密,立刻明白了什么,尖声叫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两个贱种果然搞到一起去!”
佩怜抱着肚子,往严鸿身后躲了躲,身上的旗袍在昏暗的光里闪出些孔雀翎一般的光泽,那莹莹的绿刺进太太眼里,太太不顾伤痛从床上飞扑去抓佩怜:“旗袍,竟然穿旗袍,你这下贱东西,为了勾引男人脸都不要了!严颂没有你这ji一般的妻!严家长子也不配在你肚子里!”
严鸿护着佩怜一掌挥开太太,让人把太太绑去床板上,他听太太声声咒骂佩怜,气得整个人冒火,声音像在岩浆里滚过,故意刺太太:“你以为严颂配有孩子?我告诉你,佩怜是我的妻,他怀的也是我的儿子!你想寻死,没这么容易,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太眼瞳大睁,牙齿咬碎了一般,从喉咙里发出哀鸣,血rou模糊的身躯终是在这最后重击下成为一摊死rou。而佩怜怔忡在原地,愣愣地任由男人宽厚的手掌牵起他。
他们从昏暗的房间里走出,刹时的光迷了他的眼,他似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让一切都恍惚起来。
严鸿说什么,他说,他是他的妻
为什么在这时候承认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