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光正炽,映得宫中琉璃瓦一片辉煌。
顾寒舟深一脚浅一脚走出侧殿,扶着朱红立柱喘息不定,虽说已经上过了药,可身后却还是一阵一阵钝痛。
流目四顾,重重殿宇在地面上投下大片Yin影,如潜伏的巨兽。
他深吸一口气,远远望见集英门下,新科进士们早已聚集在一处,均是满面红光,意气风发。状元郎程晋飞在宫人引导之下换上了乌帽红袍,榜眼刘同也换了新衣,端的是器宇轩昂。
他不敢再等,幸而在殿内已经换好了衣袍,便直接朝众人走去。
众人都是心情激荡之时,加之状元与榜眼换衣时也暂离了片刻,他在偏殿虽耽搁了不久,旁人也未起疑心,哪怕觉得他迟来有些失礼,在他拱手告罪后也未挂怀。
也有人见他面色泛白、鬓发微乱,好奇关切,顾寒舟只是抿唇不语,似有隐衷,众人也不好逼问。
东华门外唱名闻于天下,龙棚之下金榜熠熠生辉。新科进士鱼贯而出,状元郎走在最前,手捧皇诏,旌旗开路,甫出宫门,便闻欢声雷动。礼部堂官早已在龙棚之侧等候,见众人在如云伞盖之下漫步而来,面带笑意地道了个贺,府尹亲为状元郎插上金花,送上马鞭,牵了金鞍朱鬃马。另有两名县令为榜眼、探花穿戴递鞭。
顾寒舟带伤步行许久,早已困顿不堪,然而前呼后拥之中却不敢露出疲态,只能强忍痛楚故作从容,面上甚至带了三分笑意,攥着马鞭的掌心却早已沁出汗水。
在状元、榜眼之后翻身上马,他牙关紧咬,让自己忽略动作时身后阵阵胀痛。他记起上辈子这马鞍被动了手脚,便心生警觉,没有直接坐上去,然而后tun挨上马鞍,却发现这马鞍虽被人动了手脚,平整光滑的鞍面上凹凸不定,暗藏棱角,却又铺了一层棉垫,硌在他刚刚受创的伤处,虽不至于钻心的疼,可酥麻钝痛的感觉还是让他稳不住身形。
他小心翼翼地攥住缰绳,却见缰绳之中果然也藏着玄机,目不可见的细小毛刺钻入手心,他身子一颤,咬牙坚持,却见一侍从递来两条颇厚的棉帕,小声说到:“皇帝陛下要奴给您的,陛下还要奴守在这,坚持不住了奴马上可以带您去休息。”顾寒舟眼角微微泛红,眸中蒙上一层水雾,心里情绪翻腾。
想到不久前侧殿时皇帝的态度,他实在琢磨不透那人的心思,可这般体贴,自他上辈子入朝,是多久没有过了?那时有的只有无尽的屈辱折磨。他压抑住心里的波动,将临到口边疑问咽了回去。
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前方的状元与榜眼安然高坐,在张灯结彩、锣鼓声声的天街上打马而过,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顾寒舟勉力跟上他们的脚步,颠簸的马背一次又一次磨动他的伤处,虽有手帕相隔,他也不敢攥紧带刺的缰绳,身下的疼痛不知何时变成了瘙痒,逗弄的他呼吸逐渐急促,脸颊也开始泛起chao红。为了不在众人面前失了仪态,他只得用腿夹住马身,将身子微微上抬,试图减轻tun下的异样感觉。
无数的鲜花与手帕从天街两旁的阁楼上掷下,香风习习,一张张扇面掩着含羞娇颜,在窗口频频朝他张望呼喊,他却无暇理会。汗水将衣衫浸透,他力挺直腰身,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仪。
繁华的天街今日显得格外漫长,似乎永无尽头。好不容易熬过这一段,接着又是到奎星堂行香,至孔庙拜谒,一番忙碌之后已入暮色,新科进士们才骑马分道返回众人暂居的各个会馆。
行至会馆大门口,跟随身边的仪从百姓尚神采奕奕,顾寒舟却鬓发皆shi,体内燥热难耐。幸而天色渐暗,众人只顾欢喜雀跃,无人发现他微笑面容之下的窘态。
不敢用力拉扯缰绳,他用颤抖的手扶住马鞍边沿,翻身而下,酸软的双腿差点没让他跌坐在地,一直在暗处跟着的侍从上前扶住他。婉言谢绝众人设宴庆贺的主意,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头扎进房中,终于长出一口气。
微阖双目,他趴在床榻上休憩了片刻,还没来得及换衣,就见房里闯入几个黑衣蒙面的人。
“顾探花,陛下请您过去,但要您自愿被绑,所以麻烦您”那几人打扮的一副强盗模样,说的话倒是毕恭毕敬。
想起上辈子被强行绑走的经历,顾寒舟心里恐惧,却又觉得那“皇帝”断不会伤害自己,一番纠结之下,同意了他们的做法。
“那得罪了。”
带头的蒙面人递来一个麻核示意他自己咬住,另外几个蒙面人用铁箍般的大掌将他手脚钳住,动作却是小心翼翼,一块黑布被轻柔地蒙上他的眼睛,蒙面人在得到他的点头默许下,将他双手反剪至身后,脚踝也被人提起,双膝抵上肩膀,一条柔软的棉绳在他双腕处松松的系好,绕了一圈又分别缚住他双膝与双足,将他的身体叠起绑成一团。
顾寒舟tun下伤处被扯得有些生疼,他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棉绳在身上缠的并不紧,只要愿意随时可以挣脱。不多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腾空提起,缓缓塞入一个密实的木箱。砰的一声,箱盖合紧,眼前愈发黑暗,贴在箱壁上的耳中传来窸窣的上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