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是堵气,可真过上缺钱的日子他才深刻地体会到,“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真是万万不能的。”这是条真理,颠扑不破。
云小爷也自己蒙着自己高兴。自打两年前小羊进士在琼林宴那惊天动地地一谏,他就摸不准小羊县官的心思了。说喜欢吧,偏偏故意跑得这么远。说不喜欢吧,明显今天见了他十分高兴——羊印颉可是从不侍候人的主儿,可今儿亲自下厨招待他了,说明很有意思!
云小爷不知道羊小县官的算盘。羊小县官也忘了“人贪必遭报应。”
是夜,羊小县令痛苦按着肚子,愁眉苦脸地趴在床上哼哼,“爷是少爷,爷是正宗的衙内少爷。爷里外都细皮嫩rou!”
羊石子要去请大夫,羊小县官死撑着脸皮坚决不肯———这要传出去还不得丢光了他的老脸?堂堂县令老爷因为久不开荤,所以多吃了几口红烧rou,结果肠胃负担不起油腥,生病了。
羊小县令嘴皮子上念叨着云箴这冤大头出气,继续自我安慰地哼哼,“爷是少爷,爷是正宗的衙内少爷。爷里外都细皮嫩rou!”
快天亮时,羊小县令总算睡了。羊石子坐在床头寸步不离地守着。小羊县官突然嘿嘿地乐了,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冲着羊石子傻笑,“小石子,咱们一定要骗多多的银子来花。”说完又躺下睡过去了。
羊石子认真地想,要是老爷中午不清醒,一定得请个大夫瞧瞧。
盼到了中午,隐约听到鸣锣开道,小羊县令一个打挺跳起来,转瞬神采奕奕。
羊小县官手快脚快地换好官服,一行人也进到府里来了。
羊石子看得真咋舌,昨天那有钱的年轻人居然是个了不得了不得的大官,衣服上还绣着四个爪子张牙舞爪的龙————他是皇亲国戚。
羊石子软得走不动步了,抓着窗户沿一动不动。羊小县官正正官帽,对着羊石子咧嘴一乐,“小石子,看爷威武不威武?”
羊石子据实回答,声音有点儿发颤,“老爷,你还没净面。”下巴上细小的胡子碴,衬得他原本的青白的脸落魄地泛着绿。
“那就是威武。”羊小县官乐呵呵地出门相迎去了。
羊石子赶紧扒住窗户细看,他家老爷一出场,果然把在场诸位都吓得不轻。
那个皇亲国戚的脸先看白了,再变青了,最后一团黑气,“你怎么———”
羊小县官从容自在,“下官羊印颉恭迎王爷。”
羊石子差点又滑到地上去了,这,这是个王爷。
王爷静默良久,终于恢复了血色,云小王爷的脑子里瞬间就闪过许多种解释,归根结底还是一句,羊印颉的因羊淑宁执下那一口气还郁在心底没有散开,初见的欢喜过后,睡了一宿的羊印颉回过神,又恢复当初了。
云小王爷很是理解的,很是心疼的,于是柔声道,“就算你要跟我执气,何苦作践自己?”
这话柔柔软软地扫过羊石子耳边,小孩子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心酸。王爷挺平常的一句话,说出来低低地、沉沉地,听着让他感动的想哭。
羊小县官陪着一起被憋闷了。
可这不是羊小县官想要的结果,于是乎,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脸上的那层皮rou终于抽搐着干笑了出来,堪堪扭转了一院子的颓风。
羊小县官长吐一口气,回复意气风发,“箴少,不带这么抬举自己的,且不说路是我自己选的,就说我跟你不是两清了么?难不成你又做什么让我执气的事了?”
云小王爷更惆怅了,斗嘴皮子一向都不是他取胜的法宝,“印颉,我说不过你,我也不和你说了。总之今后我就驻扎在这里,以后你抬头低头都会看见我,你跑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说什么呐。你来我欢迎还来不及呐。”羊小县官又恢复了以往的调调。
可云箴却不再是昔日的云箴,“你不必骗我。”
“干嘛骗你呀,正指着你们来呐。来来来来,小石子,把爷放在案子上,用镇纸压着的那本帐拿来。”
羊石子回头望望:露缝子的长条板桌上,一块石头下面压着十几张大小一致的苞谷叶子,上面整齐划一地穿了孔,用一根韧草穿好,上端打出一个Jing细的结。羊石子再走过去看看,最上面那张纸果然端端正正地写了“帐本”二字。就是它了。
羊石子毕恭毕敬地捧出来。
云小王爷死盯着那一叠疑似不明物体的不明物体,诧异地问,“什么?”
羊小县官庄重地拿过来,慢条斯里道,“为迎世王大军修整营房,石料,一万三千二百两整,木料,二万一千两整,泥土料,八千两整,人工,每人每日二百文市价,计六千一百两,伙食另算,一千两整,花名册附后,总共合计四万九千三百两整。”
羊石子则向自家老爷的身后躲了躲———不止是王爷,连着王爷身后的那一群人,表情都不大好看。
可羊小县令依旧不慌不忙地笑着,慢慢挑起眉毛,“怎么?难道军饷不够,一下子给不出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