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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瑟在厨艺之道上也是精湛入微,每道菜皆是色香味俱全。二人对坐,戈缇低头享用着这顿不算丰盛但令味蕾迷醉的晚餐,而他的恋人在饮下一口开胃酒后,只象征性地动了动刀叉。
白蜘蛛则被单独留在副桌上,透过虫笼的空隙安静地注视着少年,口器似有若无地磨动着,仿佛受到了食物香气的引诱。
“后天你抽得出空吗?”戈缇叼着一根竹青色的可食用吸管,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抬头询问,“我得去‘冰藻之舟’赴宴,顺便跟希翡道个歉,你来不来?”
时瑟以平静舒缓且略带遗憾的口吻道:“很不巧,到时候我会在监察厅。一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要见我,我很愿意成全他。如果你在宴会上见到有执行官办事,不必过多在意。”
戈缇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多半是又有人要生事,而主谋已确定将于“冰藻之舟”现身,抑或有谁不识相,在某些地方得罪了时瑟,猎犬们才会在后日的宴会场上实施抓捕。
他不关心那家伙是何等身份,妄图与“禁庭之眼”过招,想来已有粉身碎骨的觉悟。
时瑟提前打了招呼,戈缇也就懒得细问,无所谓地说:“那我想想怎么甩开围堵吧。嗯,你既有事在身,我也不会去打扰的。”
白蜘蛛对本体冷冷地道:“若你的猜想是正确的,还是告诉他实情为好。”
“那小缇一定会去见他们的。”时瑟不动声色地微笑着,目光温柔而清澈,“这是必须避免的事。”
夜色渐深,空中无月,唯有各个地灯投射出惨淡的光芒,整个炬赫门显得更为空寂幽冷。
戈缇走上三楼,进入卧房。他换了一身灰蓝色的丝绸睡袍,赤着双足踩过铺满地面的厚毯,在床边坐下。
时瑟为少年熄了过亮的灯光,将焕发出迷幻荧光的虫笼挂于床头,温声细语地道了声晚安,继而转身走出卧室,关上了房门。
戈缇的睡意并不浓郁,他斜靠着枕头,视线扫向那扇紧闭的暗色木质门扉,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们同塌而眠的次数非常稀少。
问题出在戈缇自身。
他无法容忍卧榻之侧有活人的气息,而且枕下必须备有防身利器,否则定会失眠至天明。时瑟无疑是例外,他自然可以在恋人怀抱中安然沉睡。
可是在二人为数不多的同床经历中,偏偏也出过状况。只那一次意外,便让戈缇心有余悸至今。
那时他和时瑟还未正式成为恋人。
少年主动邀请与时瑟在此间共眠,却在半夜陡然惊醒,当察觉身畔有模糊人影时,他完全是本能地瞬间暴起——在头脑清楚地意识到那是谁之前,就已经持匕翻身,挥刃而下,凌厉、凶狠且又悄无声息地刺向对方心口!
那把锋利轻薄的匕首,是他从时瑟手中挑来的,那近乎必杀的武技,也是由时瑟量身所授的。
随即戈缇就被当场制住,时瑟轻巧地夺过匕首,将他的四肢力量抽取一空,令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然后打开壁灯,静待少年从不甚清明的状态中抽离。
在那个本应一片宁静融和的夜晚,在时瑟那双依旧沉和温淡,兼且透着点安抚意味的瞳孔倒影中,戈缇看到了自己茫然中仍略有魔怔的表情,以及眼神深处遗留的暴虐与杀机。
自那之后,戈缇重又选择了独自入睡。
他不敢保证未来自己不会再有同样的反应。虽然时瑟不会介意此事,而且以这位“禁庭之眼”的能力,少年绝无可能伤得了他半分,可他仍对此感到沉甸甸的负担和压力。
这等对枕边之人杀意沸腾的场面,实在太过难堪了。
戈缇转而又陷入其他心事,近日诸般遭遇如一颗颗石子,在心湖表层漾起圈圈涟漪,旋即沉没,归于深不见底的水域。
在床头那一团微亮的光辉与人耳难以捕捉的声波里,他侧身缩进被窝,将脸埋进柔软舒适的枕头,双目闭合,困意渐渐上涌。
而莹绿与紫芒相间的幽光虫笼内,蛛形的衍生体悠然立起,挥动节足打开笼门,如一片落叶般飘然而下,盘踞于少年的枕边。
白蜘蛛的周身同样亮起了朦胧光团,神秘的银华与妖异的猩红交相辉映!一根根能量丝线在卧室中从无到有,结成一张虚实无定的绯白之网。
现实中的蛛网巨大而诡异,映射到梦境内的蛛网则更为震撼可怖。
在一片昏黑浩瀚的世界深处,戈缇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此际的意识与逻辑十分清晰,全无寻常做梦时的混沌迷蒙,略一回忆,便认识到自己正身处于梦中。
而这显然不是一场由大脑自主构筑的梦。
出于在学院中得到培养及强化的神秘学直觉,他产生了某种难以名状的认知,觉得这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与现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不在同一维度,唯有在睡梦中才有机会潜入。
在极为短暂的惊疑后,戈缇沉下心来,认真打量起这片脱离了现世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