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陪我聊聊。”
舒杨应了一声,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最后到了槿水下游的一家小茶馆。
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这茶馆没麻将可打,按理应该已经打烊了,进去之后果然没看到其他客人。
叶老师喊过柜台后面的阿姨来,说:“给炒两个菜。”
舒杨有点惊讶,叶老师笑笑:“这是我小妹家,要喝杯茶吗?”
“谢谢叶老师,不喝了就。”舒杨笑,“喝了晚上睡不着。”
叶老师:“也是,现在应该已经睡不着了。”
舒杨抿着唇没接话。
两个人坐在最角落,周围没有人,叶老师直白地说:“那邮件我收到了,老尚也收到了。”
舒杨深吸了一口气,说:“对不起叶老师,连累您了。”
叶老师缓缓摇摇头:“谈不上连累,我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招你进来,不是一封邮件就能改变什么的。”
舒杨苍白地笑笑:“是啊,不是一封邮件的事。”
叶老师:“今天跟你讲话,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不是领导。我希望你能跟我交心地谈一谈。”
舒杨点点头:“谢谢叶老师。”
叶老师:“我跟老尚是很多年的朋友,小新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老尚跟成敏把他当自己儿子。”
舒杨坐得很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老师往后一靠,放松地倚在椅背上,问:“你念书的时候应该接触过些宗教?”
舒杨迟疑片刻,诚实地答:“念本科的时候定期参加过家庭教会,研究生在道教研究所待过,佛教文学也学过一点。”
叶老师笑笑:“教会还去吗?”
舒杨摇摇头。
叶老师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
舒杨低头看着木头桌子上的纹理:“教会的朋友总是跟我说,神爱你。”
叶老师:“所以?”
舒杨顿了半天才开口:“对不起叶老师,这样说话很不敬,可是我没有感觉到被拯救,神也拯救不了我。”
叶老师:“读的时候害怕吗?”
“怕。”舒杨笑了笑,“我后来知道索多玛城真的存在过,觉得如果真的有上帝,那他是真的要遗弃同性恋吧。我就是被遗弃的其中之一,与其被遗弃,还不如我自己走开。”
叶老师没说话。
在这沉默的间隙,桌上上了三个菜,舒杨朝上菜的阿姨道了谢。
一直没有人动筷子。
过了好半天,叶老师摸了烟盒出来:“介意吗?”
舒杨摇摇头:“您随意。”
叶老师点了烟:“被逼着戒了好多回,但是压力一大就忍不住想抽,想想人都老了,还介意这些做什么。”
舒杨:“对不起叶老师。”
叶老师:“没什么可对不起,本来就是私人感情的事,也不该我管,是成敏非要让我找你谈谈。”
舒杨猛地一愣,说不出话来。
“他们一家都知道了。”叶老师轻轻掸了掸烟灰,“昨晚邮件发到老尚那里,你应该知道,老尚跟成敏没孩子,对小新真的是爱得不得了,这对他们来说冲击有点大。别说他们了,连我都惊了一下。成敏昨晚打电话大骂了一通,说我认人不清。”
舒杨怔怔,身体僵直得快要没有知觉了。
叶老师笑笑:“不过这是我们三个老古董的事,跟你没有关系。接着说你,为什么拒绝了神的拯救?”
舒杨看着叶老师花白的头发,突然生出点不管不顾的心来。
他说:“我第一次去教堂的时候,听到牧师在分享福音书里浪子回头的故事,我听他讲完情绪就控制不住了。不是因为我是浪子,因为被无条件地接受所以感动,相反的,是因为我是那个大儿子。”
“我没有出走过,没有叛逆过,所以也不会被原谅。我安分守己,不是因为我真的那么好,也不是因为我心里想这样做。我没有诚实过,没有敬仰过上帝,我的诚实和恭敬都是装出来的。我看到回头的浪子被接纳,我也不记恨,但是我很不好受。”
“我才应该是出走的那个浪子,我心里叛逆又不恭敬,但是我为了一点点好名声待在安全的地方,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被迫接受自己接受不了的东西。
“带我去教堂的朋友问你为什么这么感动,他跟旁边的人说这是我在经历神。他们都替我开心,但是我一直没忍心开口,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感动,我是遗憾,也是唾弃自己。”
“我根本就不可能属于上帝,因为我这样的人是连上帝都要抛弃的人。”舒杨越说越快,“我什么都没做错,也没有选择的权利,我莫名其妙就被生下来过我不想过的生活,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可我是要被处罚的人,但我没有错,我也回不了头。”
“这一切的根源只是我不喜欢女人。”
一口气说完,舒杨猛地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