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外面是雨横风狂,雷电齐鸣,也不过如经书所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顾秉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已经呆足了整整二十天。
轩辕自那夜之后再未来过,不知道是他刻意安排还是无意巧合,这二十天,既无关于朝局的只言片语传入顾秉耳中,亦无任何朝臣前来探视。只有清心抑或是安义,时不时捎来些顾秉平素喜爱的吃食或是典籍。
开始的时候,顾秉还会向马牢头等人打旁敲侧击时势,但众人均是守口如瓶。既然轩辕不想让顾秉知道的事情,顾秉再怎么打听也是徒劳无用,深知此点后,顾秉索性好生将养起来,反倒是将平日里无暇的书籍都看了大半。
甚至有日穷极无聊,连士大夫们不屑一顾的传奇都翻了翻,不无惊讶地发现这篇中的事迹和苏太傅姨侄女的旧事如出一辙。玩味之余,顾秉让牢头把作者所有的找来,细细品读,在看到苏二公子,表少爷,四姨太,甚至苏太傅本人年轻时的韵事后,顾秉沉yin半晌,唤来马牢头。
“顾大人有何吩咐?”
顾秉含笑道:“有个无伤大雅的不情之请,最近赋闲,钻研经义却颇有不解,我想要几篇文章看看,如果可以的话,能否把过去十五二十年状元的卷子调来让我看看?”
这事情看来不难办,马牢头半个时辰后便带着厚厚一摞卷子回来,还附赠榜眼探花的文章若干。顾秉道谢后,便迫不及待地翻到永嘉元年,先找到探花的,瞄到相似的措辞文风忍不住拍案叫绝,心道苏景明果然是个妙人,做官已经够忙了,竟然还抽出时间来写传奇诋毁他老子全家,这种深仇大恨拉出去灭燕都是绰绰有余。顾秉正恶趣味地揣测苏景明和苏太傅闹翻的原因,随意扫过一篇文章,恍若五雷轰顶般愣了半晌,才趁着无人留意,悄悄抽出来塞进衣袖,而那些传奇则半分都看不进去了。
浑浑噩噩地又呆坐了两天,到五月初五端阳节那日,突然马牢头恭恭敬敬地开门,带进一个人,顾秉一见便笑了。
“伯鸣兄,终于想起老弟了?”
周玦拍拍栏杆对他笑:“顾秉啊顾秉,陛下还真是宠你,我们在外面忙的要死不活的,你在这儿享清闲。”说罢,扫了眼顾秉榻边的书卷,“哟,飞花绮梦,画楼春,鸳鸯记,你看看,连传奇都看上了,真让愚兄又嫉又羡啊。”
顾秉有些赧然:“还不是无聊的,囹圄之人,也只能看些市井小文打发时间了。”
周玦拍拍他:“行了行了,我这不是来接你了么?走吧,你家估计正乱着,我打发你那叫清心的小童去收拾了,走,上我家沐浴更衣,然后吃粽子。”
用兰草汤沐浴后,顾秉擦干头发,换上干净衣服跟着仆从前去用膳。周府完全按照姑苏样式布局,Jing巧绝lun,别致秀丽,顾秉远远便看见周玦换了一身颇有魏晋风范的广袖白裳高坐在一处用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亭上。顾秉有些吃力地攀上去,问周玦:“为何叫自赏亭?风流自赏么?”
周玦笑:“因为无人可赏,唯有自赏啦。”
顾秉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要多管闲事:“这府第是何人所建?”
周玦自负道:“不瞒你说,这园子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亲自选定。”
顾秉由衷赞叹道:“伯鸣兄为了这园子必然花了不少心力,光是让亭台楼榭处处临水,全园无不有水可依,就不知要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周玦被他挑起了兴致:“勉之,你也是江南人氏,不妨看看,我这园子里有什么玄机?”
顾秉“哦”了一声,凝神四顾,片刻笑道:“这园子里遍植兰草,白荷,白菊,白梅,伯鸣兄果然高洁。而这园子也暗藏两仪,以此水为界,东面地势较高,有临湖石壁,气势雄伟,为阳,西面地势较低,多名花芳草,幽深孤静,为Yin。果然妙极。”
周玦倒了二杯蒲酒,又取了些雄黄洒在酒里,亲自涂在顾秉手心上,笑道:“赶紧去去晦气。”顾秉谢过,一饮而尽,入口爽滑沁凉,极其舒畅。
周玦又派人取了粽子还有一碟黄鱼:“在姑苏,端阳节我们都是要吃五黄的,这儿没有黄瓜,黄鳝,蛋黄也难找,咱们就将就着喝点黄酒配黄鱼罢。”
顾秉笑:“升州也是一样的,想不到在洛京还能吃到这么多家乡地产。算起来,我都有十年没吃过黄鱼了。”
周玦看他,眼神莫测高深:“去接你出来之前,我和他们打赌,看你多久会问起朝事。”
顾秉脸色不变:“那伯鸣兄赢了么?”
周玦摇头叹气:“其他人都猜一盏茶一炷香什么的,而我猜两个时辰之内,你必定会问。可想不到相交十年,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顾秉低头喝酒,轻轻道:“若是陛下想让我知道,自然会让人转告我,若是他不想,我问也是无用的。”
周玦拍拍手,令身后的小童端上一盘黄绢盖着的物事:“这是陛下赏你的。”
顾秉默然起身,躬身双手接过,打开一看,发现是金缕延寿带,彩丝续命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