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坤又问。
那人没吭声,又把眼睛闭上了。
吴坤尴尬了半天,捧着冰找别人去了。
等人手一冰都在大快朵颐的时候,吴坤突然想起来,刚才躺着的那人,不就是那天那个又懒又嚣张的山西难民吉谦吗?
他寻思了一会,又走回去,在他身边蹲下来:"你们那边也兴吃冰吗?"
吉谦还是没吱声,吴坤晃晃他:"你怎么了?怎么不回话?"
吉谦终于睁开眼睛,懒洋洋地:"中暑了,不舒服,不行啊?"
吴坤道:"啊?中暑?怎么人家都没事呀?"
吉谦白了他一眼:"你是说非得人家全中了暑我才能中是吗?"
吴坤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是觉得......你高高大大的......"
吉谦猛地坐起来,又笑了:"好,吃一块。"抓过吴坤手里的冰咬了一口。
吴坤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但看他吃了起来,又觉得高兴,就好像看到抓的一只暴烈的鸟,终于肯吃食了。
"大少爷,过来玩两把?"有赌钱的人喊吴坤。
吴坤赶紧摆手:"我不会......不会那个。你们玩吧。我......我在这里坐会儿。"为示拒绝,他赶紧朝吉谦那里靠了靠,给他搭话:"你是不是发烧啊,脸那么红?"
吉谦横他一眼:"灯照得好吧?我发冷,不发烧。"
"冷?那你脸上怎么还有汗?你怎么也不拿个扇子啊,你看他们都拿着......"
吉谦吃掉最后一块冰,从地上拾起刚才挡在脸上的那个黑乎乎的东西:"这不是吗?"吴坤拿过来一看,好家伙,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扒拉出来的一把羽毛扇,寥寥无几的几根毛,摇摇欲坠。
吴坤难以置信地扇了一下,便有两根羽毛飘飘忽忽就下来了,那扇子眼见得是秃了。
吴坤张口结舌,吉谦看见叫道:"大少爷,你把我唯一的扇子弄坏了!"
吴坤慌得赶紧把地上的毛往上按:"我没动啊,我就扇了一下啊......"
吉谦抓住他的手:"赔吧。"
吴坤还是努力往上按着:"其实......我真的没动啊。"
吉谦从他腰里抽出一把折扇:"这个归我了。"
吴坤可怜巴巴地看他一眼:"好嘛好嘛,赔。赔给你还不行吗?"他把羽毛勉强按上一根:"怎么一碰就坏了呢?你这扇子有毛病吧。"
长工们看吉谦讹了少东家一把扇子,有无动于衷的,有嘻嘻而笑的,有冷眼旁观的,也有凑过来看热闹的。
吉谦说:"我这扇子哪有毛病,我都用了那么多天了,是少东家你太笨了不会用!"
吴坤疑道:"不是吧,就算我笨也不至于连扇子也不会用吧。难道你们那边的扇子和我们这边不一样用?"
吉谦忍住笑:"对,我们是这么用的,来,少东家,你拿着扇子,我教你。......握住扇柄,放在面前。"
吴坤当真握住扇柄。
吉谦又道:"好了,上下,左右,晃动脑袋......快一点,左右左右......觉得凉快了吗少东家?"
看着吴坤果真拨浪鼓似的晃着脑袋,长工们无不哈哈大笑起来。
3、出头鸟
尽管被吉谦耍弄了,吴坤倒也不生气,相反他还挺乐意和吉谦搭话的。至于原因,吴少爷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吉谦跟别人不一样吧。似乎不止在长工里,就是在他见过的所有人里,也没他这么有意思的:公然对抗心狠手辣的杨管家,整天老出些妖蛾子,歪理横生,笑话百出,嚣张得引人注意;而且他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和别的长工不一样,说好吧,又从不尊重逢迎,成天讽刺打击,还时不时戏弄一下,说不好吧,他又好像挺乐意看见自己,脸上老是挂着笑,态度还总透着一股暧昧亲昵。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吉谦比较干净,虽然比初见时晒黑了好几个阶度,可看着还是很清爽,身上也从来没出现过难闻的气味。吴少爷固然没有洁癖,但也不是苍蝇,还是喜欢往干净地儿跑的。
总而言之,不管怎么说,吴坤只要撞见他,总想着上去挨两句呲嗒(注:调侃,嘲讽,打击)才舒坦。不过这种机会最近也不大多了,因为麦收进行得如火如荼,长工们加班加点,连夜里都不闲着,加上天黑了还凉快点,一般都要干到很晚才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