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花墟</h1>
出门时碰到阿明,阿明惊得瞪大眼,她怎么自己送到陆琛面前来了,两个人简直是冤家路窄。阿明真想同她说,黎小姐你惨了,我大佬恨你恨得不轻。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黎珊已经抢先出门坐上了的士。
黎珊失神地坐在的士上,刚才的一切太不真实,半个钟以前,她竟然在替陆琛含撚。
1998年,当时茵茵打电话给她,茵茵在尖沙咀看到陆琛,陆琛没有死。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当即就流下了眼泪,原来他没死。后来茵茵常常同她打电话,陆琛买下你家的屋,陆琛同陆五闹翻,陆琛接手社团……如今见到他,黎珊已经不认得他。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一定扒皮抽筋,脱胎换骨。
陆琛恨她,她不意外,可是她没想到陆琛会这样恨自己。
回到律所,黎珊收到在英国的师姐的email。
┌阿珊,我房租到期,我也好快就离开英国,你在我那里的东西我已经寄给你,地址填的是你从前的家。┐
从前的家?从前的家如今在陆琛名下!
不过黎珊松一口气,还好没什么贵重物品,几件旧衣,一床被,好似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书。
陆琛看着地上一堆用过的纸巾,心里又生出怒气。她怎么不懂反抗,她怎么不懂解释。她怎么这样柔软任自己欺压。
日子就这样漫不经心地向前溜着,把人们的时间一点一点偷走。时间不停摆,人也不可以停。朝阳落霞,雨雷霜雪。一日三餐,夏衣冬棉。
在地图上只有半个指甲大的地方,对人竟然有好大的吸引力。她命途坎坷,人们却依然爱她,外人多爱她的都市身姿,她的五光十色,她的夜景。本地人也爱她,爱她的大街小巷。就漫无目的闲逛,在鸭寮街淘电子产品,在波鞋街买运动鞋,或者到金鱼街逛水族馆,不然就去花墟看花买花。铜锣湾血拼,看赛马,吃早茶,逛公园都好,都随你。你爱快节奏就快,爱慢就慢,她还算包容。无怪大把人移民了最后还是要回香港,香港地,真系够吸引。
这几日陆琛都闷闷不乐,阿明似是看出端倪,非要拉陆琛出街散心。陆琛一路打瞌睡,阿明无奈,把车开的gui速。陆琛睡得晕头转向,醒来时已经在花墟道。
“大佬,买花吗?”阿明笑嘻嘻讨好陆琛。
陆琛瞪他,又面无表情看着车窗外。
起床气?可是现在明明已经下午。
“……大佬,我落车买烟。”阿明看到街边的一家士多店,终于松一口气。逃跑要快,不然下一秒陆琛可能把起床气发作在自己身上。
车窗外的人熙熙攘攘,花也很热闹,红紫白黄,各种颜色同品种满满当当塞满陆琛眼睛。陆琛觉得好笑,痴线,买乜花,费力买来还要费力丢掉。
陆琛又见到她。
阿明买完烟回来,“大佬,我们现在回去?”
陆琛不说话,只呆呆看着车窗外。阿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哇,大佬偷看靓女啊。等一下,这靓女好熟悉。黎珊?!
自旺角花墟见到黎珊,她在大捧百合前俯身,然后用纤细手指从一捧中抽出几枝。黎珊在花光中,几缕碎发温柔挡住半面,她太美好了,没人不想帮她把那缕发别在耳后。上次见她,陆琛没觉得她这样瘦。她的一面背小小又窄窄,很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她怎么这样瘦。
“不如留低电话号码,下次有新鲜花我第一个打给你。”卖花给她的肥佬一脸咸shi,摆明没安好心。
“好啊。”黎珊写张纸条递给他,“多谢。”
陆琛快要气死,这女人真是死蠢,对人一点防备心都无。还有那个肥佬是不是想死,也不照照镜子,肥得满脸流油,癞蛤蟆想吃天鹅rou。
阿明也气,“大佬,要不要找人搞他。”
陆琛不理阿明,一双眼睛粘在黎珊身上。看她付完钱,看她从手袋里拿出面包喂街边脏兮兮的流浪猫,又目送她坐上小巴。
“走吧。”陆琛转过头,若无其事看着另一边车窗。
“……大佬,要不要去吃火锅?”
陆琛默默,当阿明是空气。
一只铜火锅烧得炭火暴跳,陆琛同阿明各占一边。明明不是惯吃辣的人,却偏要点一个辣锅,两个人吃得好勉强。杯里的酒割喉,饮下去胸腔都辣起来,额上青筋都跳起来。
火锅热气腾腾,隔着雾气,阿明看不清陆琛,陆琛都看不清阿明。夹一筷子rou,太辣了,陆琛呛得眼泪都出来,“好辣。”
阿明应和着,随手夹一片菜吃进嘴里,“是啊,好辣。”
是啊,好辣。
火锅咕嘟咕嘟沸着,热烈地煮着rou与菜,其实许多人的一生又何尝不是这样被煎煮着,太煎熬。
“阿明,你跟我多久了?”陆琛不经意问起,小口压着酒。
“前前后后有七年。”
“……七年。”陆琛拿起酒樽感慨着,“哇,都没人在我身边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