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的孩子,一定会跟我道过谢之后才会离开。如果我正好在写东西或者是打电话,他会很安静的呆在那里等着,直到我忙完手中的事才走过来向我道谢并表示要离开——我告诉他不用对我那么客气,我本身是一个大大咧咧惯了的人,这样的小心翼翼我才真的不习惯。但奕啸随意说出的一句话却轻易把我打败了,并成功的让我的身体窜过一阵小小的电流:
“我爸爸说,要想别人敬我一尺,我要先敬别人一丈。”
所以我黯然的收下他的“一丈”,让他去丈量自己的自尊。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关系不再象开学的时候那么僵了,他看我的目光越来越柔和,语气也渐渐放缓和了许多。渐渐的,在离开之前也会有短暂的停留——除了问功课,他偶尔也会关心一下我的生活和工作。我们开始讨论一些学生和老师关系之外的东西。我小心翼翼的问他问题,回答他的问题。我很珍惜这种脆弱的关系,就像我同样珍惜他眼中如玻璃器皿一般脆弱的信任。
在一个周五的晚上,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我正好在看电视,准确的说是我有意在看我录的“雅嘉与你猜猜猜”,并有意的发出很惊人的笑声。
“您今天晚上没有活动?”
“没有啊。”我转过头看着他,“洗完了?”
“嗯。谢谢老师。”
“反正是周末,你没事吧?坐下来看看电视,休息一会儿再走。”我随意的说。
他大概踌躇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并且放松了全身。
为了让他觉得自然,我有意不去理会他,继续看我的电视,并再次发出惊人的笑声。
“真的,真的好好笑,你看这个……”我眼泪都几乎笑了出来,转头想得到奕啸的共鸣。
却不知奕啸也正好迷惑的看着我,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你不觉的这个很好笑吗?”我依然裂着大嘴说。
“你觉得这个很好笑吗?”他更加迷惑的看着我。“不过是闹剧罢了。”
“……”
“我也……只是觉得热闹的好玩。”我转过头。
真是不可爱的性格。
配合一下我又不会死人。
也许当初的车祸摔到笑神经了。(注:)
我正在胡思乱想,奕啸又轻轻说:“老师……其实也……不错啦,不过我不太爱笑,所以可能比较迟钝一些……”
“奕啸。”我盯着荧光屏,缓缓的说,“你以前是什么样子,也是这样比较迟钝吗?”
“以前……”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是啊,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吧,我想要知道。”
我回头看着他——此刻他正陷在厚实的沙发里,微扬着头,脸上是更加迷茫的表情。
“以前吗……我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比较调皮,也比较快乐。围绕我的所有事情好像都是带着光芒的,让人觉得幸福……”他的目光越发的迷离,声音仿佛是从天边飘来。“那时候做什么事情都很顺,没有受到很大的挫折也没有遇到多大的困难……可能最大的烦扰就是我最好哥们喜欢的女孩喜欢的人却是我……”
他低下头,声音突然又变得冷冷的。“不过那都是很遥远的记忆了,我都几乎不记得了。”
“为什么要选择忘记呢?”
“那不是你生命中最快乐,最值得回忆的东西吗?”
“最快乐——”奕啸用一种狠狠的目光看着我,“为什么要记得?难道用这种方法来舔伤口就可以缓解伤痛吗?不!不是!这不过是在提醒我现在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以前太幸福太快乐的后果——什么事情都是公平的,我有别人想要的一切,所以失去了一条腿!”
我怔怔的看着他。许久才缓缓的说:“我没想到你原来这么的唯心。”
“当你想不通为什么悲剧偏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你就会变的唯心了。”奕啸疲惫的闭上眼睛,轻拂着自己的太阳xue。这样的回忆会很累吧,把伤口扒开再在上面撒盐——大概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
不过中医有一个专门的说法:以毒攻毒。
“在无数个梦里都会反复的出现那一幕,我乘坐的出租车和对面的小巴对撞,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醒来,发现自己浑身都是伤,而且左下肢空空的没有感觉。母亲哭着告诉我,那场车祸夺走了三个人的生命,包括出租车上的司机。只有我,我居然奇迹的捡回了一条命,而代价是……一条腿永远的留在了事故现场……大家都说我福大命大,能捡回命来……是这样吗?只要活着就可以了吗?当我从绝望的锐痛中醒来,我曾经是那么的希望死去的那个人是我……”
“奕啸……”
他回头看着我,习惯的擦擦自己的眼睛——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不喜欢听了是吗?觉得我懦弱是吗?可这就是我,我没张海迪那么伟大,我会觉得痛,会觉得绝望,会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完了……”
“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感觉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