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笑了,“好。”
门外的部曲如释重负地得令,暂且将外头的行李都去收了回来。
于是这几日他们日日待在一起,这对两看两相厌的夫妻,在看不对眼了十年之后忽然如胶似漆,令底下不知情的一群仆人齐齐傻了眼。
在出阁之前,崔沅是博陵远近闻名的棋道高手,她想陪他做完一切夫妻应该做的事,譬如拉着他下棋。可惜这么多年,崔沅的功夫都下在了协理偌大一个谢氏上头,棋艺早疏,输了十二子,最后扁着嘴将棋子一推,“不来了。”
他从未见过她撒娇的模样,禁不住绽出一抹清润沉稳的微笑,还是那双灼灼得近乎浓艳的桃花眼,从前她不喜欢,现在爱屋及乌,觉得他怎样都好看。耍赖耍不过,崔沅也不要再下棋了,直接落到他的怀里,静静地靠着他。
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安静地相处一个黄昏。
静谧的流霞从云间的罅隙里遗漏,落日熔金,染柳烟浓,崔沅攥着他的袖口,她近来很喜欢抓他的裳服,总是很用力,即便是睡着也是用力握着的,像害怕什么会趁她不注意时溜走。
可惜这样的时光总是太短暂,约定的七日眼看着近了。
他还是要离开一段时间。
崔沅心底遗憾,可是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来,然而这时跟了她多年的春蝉,却做了一件越俎代庖的举动,她竟然命人将崔沅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搬到了谢澜的院落。时隔十年,她竟然搬了回来。
她没有责怪春蝉的擅作主张,她心里清楚春蝉是为她好,再逼一逼她。也罢,她再放下尊严一次。
离开的前一日晚上,崔沅很热情,主动缠着他,不知道有多久,他滴着汗水,声音听得出一丝喘,眸色氤氲着一层欲色,“阿沅,我只是离开一阵。”很快回来,不要太紧张。
崔沅抿了抿唇,说的却是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我还要。”
她用力缠着他。
很难想象老夫老妻的两个人,崔沅现在要放下身段跟他说这样需要多大的勇气。
谢澜无奈,“我明日要早起。”
“起不了,那便后日再去。”她无赖地掐着他胳膊,“你不敢了。”
这话真像是在嘲笑一个男人的某些方面不行,谢澜也是一个好面的人,当即脸色沉了下来,后来,崔沅连一句嘲笑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人汗透了,好似一条脱了水游上岸的鱼儿,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大口呼吸,芙蓉帐暖,春宵苦短。
出行那天,崔沅坐着车跟了很久,一路送他到城外,谢澜觉得近日的崔沅有些爱哭,但是这一次没有,她只是沉默无话地抱着他,一直到有人来催,她才细声道:“说句好听的给我听吧。”
从嫁过来,她从来没听过他说一句好听的话儿给她听,她没有给过他一点半点机会,用一句“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把他所有要说的都堵了回去。
可是她现在很想听了。
谢澜的食指撩着她的秀发,还是那么乌黑如缎,他轻轻挑唇,“阿沅很美,我又有些后悔不想走了。”
崔沅皱了皱眉,“你可以不走。”
“我也不舍。”谢澜的手指移到她的脸颊上,浅浅地刮了下她的鼻梁,“我给的承诺一向作数,不会太久,最多几个月。”
他只是需要冷静一下,以便更心无杂念地来爱她。
谢澜终究还是走了,在日暮黄昏后,在潇潇夜雨骤落时,在芭蕉倾斜初承恩露时,崔沅一个人看着细密的雨帘,点点滴滴,心事如错杂反复的琵琶声。
没过两个月,崔沅被诊出有了喜脉。
阖府上下都大为高兴,没想到崔沅这个年纪还能再怀上,真是上天赐予的福分。
崔沅时常抚着肚子想,峰回路转,真的还有圆满的一日,和那时候的孤寂感伤不同,她满心期待,她期待也是因为她相信,那个男人和她怀着同样的期待,她真希望他可以在临盆之前回来啊。
鉴于她有过滑胎的经历,谢夫人对这个孩子尤为看重,收回了她手上所有闲杂的事,每日给她的事,便是吃饭,读书,看花赏月,无比闲暇。
“母亲,这件事能暂且瞒着五郎么?”
谢夫人惊讶,“他是这孩子的父亲,难道不该知道?”
崔沅摇摇头,她明白谢澜出去是为了放松自己,放下芥蒂与不快,她只希望他能真正没有烦恼冗沉地归来,她也想,她亲自来告诉他。
谢夫人有些懂,又轻轻碰了碰她的渐渐开始显怀的肚子,目光慈祥,“他是我们陈郡谢氏的这一辈的老五呢,和谢澜倒是合上了。”
崔沅在家也是行五,这个排名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谢澜果然没有走太久,大概半年就回来了,他回来之后谒见过父母,想到没有出门相迎的妻子,不知道半年过来,她有了什么变化。这次回来,他太放开了太多,气质沉淀得更朗如温玉。
穿门入帘,便看到坐在软椅上大腹便便的妇人,丰腴了不少,脸色红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