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是那么的浓烈而痛苦,在生命里打下不可磨灭的纯粹的烙印,一辈子也有一种荡气回肠的伤心难过。
陈尘雪回家去,照例从社区幼儿园把孩子接出来,清洁阿姨和旁人说话:“咳,是,这孩子是最小的一个,真不知父母怎么放得下心哟?现在人都只能生一胎,哪家孩子不是娇娇宝贝?不过话又说回来,再往前去五十年,哪家孩子也都是这样,放着在外头乱跑……”。
这么多,这么多的闲言碎语。
尘雪有的时候会想,讲他人的一点闲事,想必是生命中莫大快慰吧?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这些眼含同情怜悯的人一背过身,就不惮于以最剜心剐肺的语言来评价她。
最最可恨的是和他人合租一套单元楼,房子夹板又薄,她的一点点动静,旁人听得一清二楚,不要说身为女子的尊严,连做人的尊严都快要没有。就比如房东阿姨有一次提醒她“内衣不要光放在地下室里闷着,也可以晾出来”,尘雪唯唯诺诺,羞辱到想要去死。
可是人家是真的好心。可能都怪多读了几年书吧,人如果注定要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消磨一生,那最大的幸福就是无知无觉,并不觉自己在受苦。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明莼竟真的入梦来。
“唉,尘雪,你怎么这样熬得过苦。早说过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互相做对方孩子干妈的。”。
她悲哀极了:“明莼,告诉我,你那边是否比较快乐?我带着小乖去寻你也好,左右在这世上,我早已没有半个亲人。”。
明莼依旧那么天真:“你爸爸妈妈呢?”。
尘雪轻轻讪笑:“我们彼此瞧不上,于是互相视若无物。”在梦里她才诉起苦来,“小乖发育迟缓,至今尚未开口说话。既不漂亮也不聪明,又是个出身暧昧的女孩子……如今都是我的错。”。
明莼安慰:“别怕,境遇马上会有好转。”。
尘雪犹自不信:“是吗,我这种人,也会有转好的一天吗,明莼——”。
醒来才发觉是黄粱一梦。
清晨即醒来,陈尘雪全身酸痛,尤其关节处难言的不适。都是月子没坐好的缘故,经过生育大关下来,不仅人活似老了十岁,连身体也不行了。
才二十五岁。
这一切都是这个孩子带来的,以前尘雪总不明白,怎么会有母亲要打自己的亲生儿,如今她只怕一放松克制和容忍,就要沦落到这种境地,去虐待小乖。
用热毛巾慢慢敷脸。想起以前和明莼一起聊天,两人都觉得,生了孩子一定要尽情地宠,叫他或者她小皮猴,爱怎么淘气怎么淘气,因为乖孩子都是讨好旁人,委屈自己。
结果她的孩子就叫小乖。因她不再有那个条件把孩子放在第一位考虑,只能希冀孩子乖。
唉,真的不能想了,一想就会灰心、沮丧、叹气,然后抱怨连连,身体散发出失败者的霉烂之气。
今日总算有一件喜事,过不一会,俞玄义的电话打来了,说在小区门口。陈尘雪万分抱歉,和他说自己再带孩子,只能麻烦他进来。
放下电话,小乖还在睡着,尘雪犹豫地走过去,结果就这么巧,孩子竟然醒了,她大松一口气,抱起来换纸尿裤煮牛nai。
俞玄义进小区的时候就已十分惊讶,再打听清住处更添一层错愕,门一打开,他瞧见暗暗的地下室里白天也亮着灯,室内扑鼻一股nai香气,尘雪穿着T恤牛仔裤,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巴,露出光洁的额头。如果不是怀里一个乖乖的小小的女孩子,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以前的女大学生。
到沙发里坐下来,陈尘雪捧出一个Jing致铂金皮盒子,俞玄义一见之下就辨认出来,这是某次自己去瑞士,带回来一盒巧克力送给阿莼,想必当年她把巧克力转送给了朋友。
只是她竟然还保留着。
这世上,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和自己一样心心念念、日思夜想,念着那个薄命早逝的人。
俞玄义展眼一望,不免添一层同情与尊重。更何况,她又身居如此陋室。
盒子打开,一对紫水晶耳坠,一串珍珠项链,一粒钻戒,尘雪把戒指戴在食指上,伸平左手给俞玄义看,十分腼腆地笑:“手变粗了好多,好在还戴得进去。”。
她凝视许久,把盒子放好推过去:“这都是阿莼的遗物,您留着睹物思人吧。”。
俞玄义当然不会收,但他还没开口,尘雪已经又捧出一个糖果盒子:“这是我和阿莼的书信、纸条,她留在我这里的笔记本、书,东西很少了,不过她笔迹还在,怎么说也是个念想。”。
俞玄义舍不得明莼的书信笔记。尘雪说:“要不就两个一起取走,要不就都留下。”她板起脸说,天生的娇俏,再加上后天的体贴。
小乖很是懂事,哭的时候也只是微微抽搭,尘雪手足无措,抱起她哄,又添上几分楚楚可怜。
如此柔弱而无望的母女。可是就算再这种情景下,她也没有变卖明莼留给她的首饰珠宝。
尘雪起身去取